第五十五章 天命_王国的建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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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五章 天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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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十五章天命

  沛使眯着眼睛,施施然走进了议事院。

  这个议事院,是都护府全盘接手的乌苏拉遗产。

  在诺曼人时期,这里曾经作为裁判所。

  在诺曼人最为狂热的时期,武装教士们可以因为一个人的体臭、笑容、发色甚至是几年前说过的一句话,就裁判他是异端。

  从这里审判之后,不需要经过布拉德国王名存实亡的王国法庭,直接就可以上火刑架。

  尼塔最后作为一个行省被并入了诺曼帝国,但是尼塔地区却从来没有能够正常运行的官僚机构。

  也可以这样说,诺曼帝国将尼塔改造为行省的计划很早就失败了,只进行了十多年的时间,就不再过问。

  大片的尼塔土地被交给了圣战者和佣兵大队,随后这些人变成了领主。

  诺曼帝国只控制着沿海地区和西部的城镇。

  让尼塔地区变得富饶的,主要是滨海地区的自由市等地区,这些地区通过贸易让尼塔出产的大批粮食和布尔萨土货变成了财富,这后来才有了尼塔的黄金时代。

  乌苏拉人的势力深入尼塔地区的时候,就开始将诺曼南部城邦的风气带到了这里。

  马恩吉城内,几乎所有三层以上的寓楼,都是乌苏拉人的手笔。

  狂热退去后,裁判所也变成了普通的静修院,当最后一批教士也前往富饶的埃辛城后,教区发现维持这样一幢建筑已经得不偿失,便经由尼塔行省总督卖给了乌苏拉人。

  乌苏拉人接管了这里之后,便将这里改变成了一个处理商业纠纷的法庭,乌苏拉人和诺曼人共享裁决权。但是诺曼人很快就输给了乌苏拉人,在一些让人眼花缭乱的协议签署后,这里便彻底地归属于乌苏拉人了。

  乌苏拉人的开拓精神的确值得夸赞。

  比如,这件商业法庭的曾经经历过两次翻修。

  第一次乌苏拉人更换了它已经碎裂崩坏的石柱,将石料从白方石换成了勒庞运来的大理石。为了将大理石运到临湖城,乌苏拉人要逆行马恩吉湖的南部溪流,许多地方只能雇佣布尔萨纤夫拉行载运石料的木排。一块大理石被运到临湖城,路上花费的钱财,时常超过石料本身的价值。

  第二次翻修,乌苏拉人重新装潢了帝国时期的建筑内饰。冰冷的砖头墙腰、座位、石板被替换成了木墙、四脚椅、蓝白两色的菱形地砖。壁炉也被清理了一次。

  据说从裁判所建立到乌苏拉人清理,那个壁炉的烟囱从来没有清理过。里面最早的烟灰,恐怕还是布拉德国王时期,那些武装僧侣们取暖生火留下的。

  这些烟灰也让乌苏拉人物尽其用,宣布是‘圣洁烟灰’,佩戴在身上可以获得圣徒的加持,不光能够避免魔鬼的诱惑,还能治疗感冒、撒尿分叉、牛皮藓等十二种疾病。

  这种尼塔烟灰,至今在西部各国销路不错,这恐怕是圣战时期留下的最后遗产了。

  如今这里坐满了唐人和归义人。

  所有的官员,不论文官武馆,不论城守、椽吏、备官、郎官、食货郎,乃至归义唐男、林中大族、城镇商人,全部都是一样的打扮:衣服只有青白两色,穿着黑色的唐靴,无论何等发型,全部带着唐人的璞头,就连章白羽也是这样的打扮,每个人,都佩戴着都护府制作的唐剑。

  实际上,这也是章白羽的命令。

  今天众人来这里听两位故国使者的辩礼,并不只是都护府想要听取故国的诸多故事,而是飘零在外的唐人万民,想来听一听,故国对唐国怎么看,或者说唐人们想知道,迁离母国数百年后,母国之人会如何看待自己。

  这里只有唐人,没有官员和平民。

  沛使走进来之前,已经做好了许多打算。

  即便都护府安设下刀斧手们进行威压,他也不会畏惧分毫。

  钱樵在沛国出生大族,从小可谓无法无天,当今的沛王,当初不过是一同在街头抢婚胡闹的玩伴而已,他怎么会害怕这些派头呢?

  可是,当沛使看见接近三百多都护府的成员沉默安坐,齐刷刷地看着他时,竟然还是在心中小小地怂了一下。

  都护府的这种整齐划一给他的印象太过深刻,以至于让他想起了诸如‘上下同欲’,‘志不可夺’等高尚的词汇。

  沛使在心中悄悄地摇头,试图把这些情绪扫走:现在可是讨价还价的时候,怎么能被别人打动呢!

  就好像你去买东西,即便再喜欢也要挑一堆毛病,可不能乐呵呵的傻笑,不然只能吃亏。

  沛使幽幽地想起了中土的一名刺客。

  据说那刺客发怒的时候脸色发白,这是大勇之人的特征。他在十多岁的时候就敢当街杀人,不满二十岁的时候,已经成为了国中少有的凶狠杀手。

  可是当他和另外一个刺客前去刺杀一位敌国君王的时候,刚进君王的宫殿,就开始浑身发抖战栗,最后只有帮手一人行刺,最终失败。

  那位刺客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他为何会害怕?

  这个问题不论在中土还是诸侯国中,都是人们喜欢研究的话题。

  沛使到了今天,突然理解了那个刺客。

  刺客在十多岁时凶悍过人,盖因为所刺之人要么是贩夫走卒,要么是一地富贵,在心中,还是很容易只将对方视为一个普通的人,所以心态如常、一刺而已。

  可是面对一位君王的时候,对方的威仪旗杖、对方的百官拥喝、对方的高城华宫,都让对方隐隐脱离了人的范畴,仿佛神灵一样不可捉摸又威若雷霆。

  在这种时候,再勇敢的人,只要有了一丝怯懦,都会被无限放大。

  反观那个刺客的同伴,却真是大勇之人!在那种情况下,依旧谈笑如常,即便刺王失败,也不失为勇冠天下之人。

  想到这里,沛使发现章白羽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

  这一下,沛使背后竟然惊出了少许的冷汗,就好像内心被看穿了一样。

  “直娘贼,”沛使在心中暗骂,“怎么刚想到行刺,这都护就瞄我一眼。”

  沛使对章白羽挤出了一个僵硬的笑容,换来了对方略微的点头,沛使竟然很受用。

  再看对方周朝使者,沛使不禁露出了笑意:这村汉要露怯了。

  的确,周使虽然看起来是一个坚毅果敢的汉子,可他未必经历过这种高庭广厦之中百僚齐聚的场面。

  周使现在眼神有些发愣,直勾勾地看着地上的彩砖,他的手抓在安息式的高椅扶手上,已经扭动了几下身躯。

  很好,他紧张了。沛使心中窃喜。

  虽然对手明显露怯让沛使感觉好受了一些,但终究也没有好受到哪里去。

  他不由得环顾了一下这件西土石屋的构造,很快就看出了门道:所有看客的座位,一环套一环,最后把所有人的目光汇聚在小小的一片场地上。只要观礼者稍有纪律,那么他们的目光就不会挪开。

  坐在目光汇聚之处的人,将会承受所有人带来的压力。

  此外,这里的石墙、内饰、天上的吊灯,也好像是猛兽一样,隐约地压了过来,让人喘不过气来。

  这都护当真狡猾,找来了这么个地方,就是想让我等害怕么!

  就在沛使胡思乱想的时候,一个林中人走出来高声唱礼,让众人肃静。

  这一下,沛使真是大开眼界。

  这些唐人、归义人,恐怕都是军人出身,他们本来还有一些交头接耳、左右谈笑的动作,一听见唱礼,便如同涟漪荡漾的湖面顷刻结冰如镜。

  一层层地延展到最后一排,所有人都变成了石雕一样。

  议事院变得静谧无声了起来。

  章白羽等了一会,才开口说话。

  “昔年唐人不幸,适逢天下大乱,我先祖迁离故土。”

  “穿流沙、绝大漠、下林中、击贼寇,所幸祖先有灵、天不绝唐,得开春申河谷之地,璇而立国。”

  “数百年不与故土相连,异域绝于函夏、西土隔于中州、赤县之民不通音声、诸夏之邦不闻消息。”

  “春申唐国地不过数郡,贼僚环伺。先王用兵四方,拓地千里,勉力自保而已。”

  “至于西贼诺曼来攻,数年国家覆灭,非敌贼勇悍,实咎萧蔷之祸。”

  “先有田氏暗弱,国遂不宁,后有姜氏不德,窃据天命。”

  “我唐人立国,岂因贵胄!盖因兵士用命,御敌于四方;盖因农人勤勉,积粟于百仓;盖因匠人呕血,成百色财货;盖因学者丹心,警万世之训戒。”

  “如今唐地大乱,白羽与诸君提剑同开都护府!”

  “尺寸之地,得之,实属艰难万分,失之,不过瞬息之间。”

  “保全唐民,护佑家邦,此唐人万民第一义也;据山河固守,使社稷不至倾颓,此唐人万民第二义也;平田薄赋,收山川之资,招揽四方财货,使唐民不饥不寒,使唐民立万邦之间,此唐民千百年不变之义也。”

  “唐人何以立国!吾辈扪心自知。”

  “今有故土双使远来,当与诸君共听其!”

  沛使听到一半就感叹不已:如果我是个唐人,这个时候就跳起来喊唐王万岁了,这帮家伙竟然这般不懂事理,还坐在那里若有所思!

  若有所思个屁!

  田氏、姜氏都被拉出来骂了一顿,你家都护什么意思你们听不出来?

  竖子不足与谋!

  对面的周使听完了之后,扬了一下手,就有两个林中人走来,附耳说了几句。

  本来很安静议事院,这个时候也开始嗡嗡议论起来。

  沛使还听见了异族话和唐话夹杂在一起的讨论,这倒像是兰国的街市了。

  希望有朝一日,这都护府不要变成兰国那样的地方。

  兰国前些年倒行逆施,兰人权贵竟然流行起了风气:以土人服侍、习俗、文物为上,自绝中土。

  兰王可不是脑袋一热才信奉蛮神的,那是许多兰人贵族都该信了蛮神,为了统御之便,兰王才信了迦毒蛮教。

  结果,兰王没有料到,被兰国打压的兰民,多半只是因为权贵官府的弹压,才隐忍不发而已。

  等到兰王一朝背弃祖宗,顷刻之间,各地兰人暴乱四起。

  兰人百十年的怨气一朝发泄出来,兰国崇尚外番文物的风气一夜之间消弭一空。

  诸侯联军协助兰人复国,踏上兰国的都城时,发现城内已经没有多少土人、番人了,他们的下场如何,自然不必问了。

  想到这里,沛使用审视的目光打量了一下那些高鼻深目的外族人:几代之后,究竟是这些人变成唐人,还是唐人变成这些人呢?

  “请周使。”唱礼官喊道。

  先周后沛,沛使并不意外。

  周朝即便是敌国,但在诸夏之中居于魁首,绝无任何问题。

  沛使并不觉得受辱。

  不过为了沛国颜面,沛使还是努力做出了气鼓鼓的模样,还挨个瞪了坐在前排的林中人一眼。

  不料那些林中老头各个是硬骨头,竟然齐刷刷地瞪了回来。

  周使站了起来,沛使发现他经过刚才章白羽说的那通话后,竟然有些坦然的模样了,心中暗叫不好。

  周使一开口,还是让沛使有些诧异。

  在这样的场合,周使说话显得极为坦诚,一点也不饰伪,就如同邻里的闲谈一样。

  “我是粗鄙的人,”周使说,“今日在此,有都护府的诸位唐人,也有沛国来的胞族,也有些归义人,但不管是谁,进来这议事院中,便都自认了是唐人、是周人,至少是中土之人的。”

  “我也不是什么周使。”王鸣鹤说道。

  这一下,不光沛使目瞪口呆,就连周围不太熟悉情况的都护府诸人也都大惊失色。

  接着,王鸣鹤开始讲述起了父子两代人艰难西行的故事。

  周朝许多年前听说西土有中土之人立国的故事。

  周朝平定了天下,但却发现,这一朝的天下,与之前都不相同。

  古来常说四海之内,涵同一体,但是周朝立朝之后,在海外还有诸侯国。国初,在沿海还有忠于诸皇子们的郡县。

  周朝自始至终,都没有机会将之前数朝留下来的皇族诛杀殆尽。

  这并不是周朝宽厚仁达,而是从唐时开始,唐皇们便开始封建四海。

  这对唐,是一种延续田氏统治的做法,但对周,却是个大(weeds)麻烦。

  周朝带甲百万,却免不了望洋兴叹。等到周朝逐渐强盛,拥有了强大的水师时,庶民已经经过了几代人,民心思定,军旅也不再是开国之时的虎贲之师,倒有了天朝大国的雍容之气。

  周朝对于诸国的态度,也从赶尽杀绝,逐渐变成了要求称臣,最后,甚至已经考虑起来了以利为先,只谈海贸财货了。

  周朝对西土派出使者的时期,就是周国态度开始软化的时期。

  周朝知道西土的小国估计也是田氏小国,派出使者,也只是准备让他们放弃唐时年号、去帝王号、承认中土正统而已。

  这之后,恐怕就连这些要求也不会提了。大概会以通商利为先,毕竟周朝已经有了自信。诸夏的正统,已经毫无疑问地归属于周朝,唐的正统,慢慢地也就不再有人提了。

  周使很坦诚地说,“我不知道,若是现在吾皇再派使节,所奉之令,是否与我父时一样。如今对于中土而,都护府也好,春申唐土也好,还算不算前朝余贼?我觉得,算不上。”

  “我最怕的事情,并非与沛使较量口舌之争。我父是周人,我母是草原上的牧民之女。我说草原话,比说唐话要早。我口齿不清,自幼与牧儿为伴,若不是我父教我识礼、成人,恐怕现在便是一个草原上的牧民,逐水草而居罢了。我的父亲使我成为周人,教我唐话,教我认得了几百个字,这些年我也忘得差不多了。但是有一件事情我还是明白的,这是牧民说的:太阳不会跟月亮比较光亮,大海不会跟河流比较高低,狼不会和狗互呲獠牙。周朝到今天,得国百年,为何还会日夜惊惶?难道怕诸侯之国唐旗一举,周人便四起追随吗?”

  “我最怕的事情,是周不在了、周衰败了、周倾颓了。怎么说呢?周朝若是强大,我父亲通使,便永远有个着落。不论什么时候,唐认了中土,我们依旧是父兄之邦,我们依旧是血族之亲。周要是没了,那父亲的通使,便真的没了下文。”

  “所幸,沛使对我颇为忌惮,这说明周还强。沛使见我穿着周朝官服,也只是猜测我是假使,这说明周还在。沛使并没有说我得了疯病,为灭国之朝穿戴官袍。我知道一些沛使的行,沛国对周朝也还是颇为忌惮的。那么,我最怕的事情就没有发生。周朝,依旧是诸夏魁首。天下之大,早晚有个先后,但只要还有这个天下,那西土的唐国,便与我周朝同为赤县子孙。”

  “都护所说,立国为何?保境安民、招来财货、使国中之人不饥不寒。都护有这等见识,我父在天之灵当的慰藉!都护有这等见识,我周朝皇帝,听闻后怎会不拍案叫好!”

  “唐在中土已沦为海上皇帝,我父亲那年便是如此,如今看沛使行,恐怕唐皇后裔的地位,还不如我父亲那时。”

  “沛国海上小邦,在诸侯之中以勇烈著称,但沛国田氏失统,沛使竟然笑如常。敢问沛使,贵国名分上仍旧是唐之属邦,对唐皇余族尚且如此轻慢,我大周继承天下正统,得国极正,为何还要在乎唐号?”

  “都护既有安民之心、又有保境之力,加之有贤臣良将辅佐,唐人复国,我周朝为何横加阻拦?我以父在天之灵起誓,今日行周使之职,只凭诸夏之人赤诚,绝无虚诈语。”

  周使顿了一下,“都护对大周称臣,自然最好。若思虑大周羽翼难以庇护,便宜裁处,大周上至陛下、下至万民,必能理会得。”

  “不论都护如何,以周人所见,都护皆为唐民之主。今日为都护,他日未可知。一旦唐与大周通使,都护既为西土之雄主,周皇何吝一王之位!”

  观礼唐民轰然叫好,就连痔疮发作的石大人,也歪着屁股站起来,恨不得吹口哨。

  只不过被韩夫人扭头看了一眼,那些正要欢脱的归义人,便立刻服帖了起来。

  周使对都护行礼,安然坐下。

  沛使眼角几乎涌出热泪:你骗了我,你明明什么都想好了,反倒装作什么都不懂。

  周使之心,奸恶无比!

  沛使冷哼一声,站了起来。

  “周使所差矣!”

  钱樵郎朗说道,正准备细细揪出周使所中自相矛盾的地方。

  这时,石越却在坐上大喊,“哪里差了!”

  钱樵一惊,理好的思路顷刻打乱,立刻去看是谁在乱喊。

  石越一带头,周围的归义人、林中人立刻起哄。

  这些林中人最近越来越喜欢石越,至少也是对他态度复杂。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异族人当真讨林中人喜欢,一见到他就高兴,搞的林中人现在连带着对其他归义人也礼貌不少。

  钱樵很恼火,对章白羽一拱手,“都护!此番辩礼,本是两使相较!为何周使说话便无人打断,我还没说只片语,却有这许多人乱喊。”

  章白羽扬了一下手,礼官立刻的去维持秩序,不让人乱喊。

  钱樵感到处境艰难,愈发生气起来,但思虑到挽回局势,便深吸了几口气,安定心声。

  “我说周使所差矣,便是差了!”

  钱樵一时之间,竟然沛国公子哥的脾气涌了上来。

  钱樵知道那个面容猥琐的安息归义人现在说不了话,便故意拿话呛他。

  看见石越被憋的脸色发红,钱樵略感快慰,便接着说了下去。

  “我先对周使致歉,”钱樵风度翩翩地周使行礼,“的确,我一直疑你身份。之前我也查过你,都护也给我看过你誊抄的周朝诏谕,及那诏谕的材料、制样、纹面,还有那几枚你绘在人皮上的印章,那些的确是真的。不过,我猜你是劫了周使的诏谕,假扮周使。未料,贵使父子通使之路如此曲折,之前小人戚戚,望周使勿怪!”

  “但周使所,终究有些不对。”钱樵说,“周朝若真的无求于各邦,自以为天下安定,民心思安,又怎么会劳师动众,派使团西行?”

  “周使不知,我却知道得分明。”

  “百十年间,周朝数次征战,又频遇饥荒、寒冬。北伐蛮酋,不过一胜一负之间。民变之时,义军多奉唐主旗号,有时震动数州,有时延绵数郡。”

  “若无唐统号召,许多流民不足以成军。纵是成军,亦不足以波及各郡。”

  “唐统延于海上,周人寝食难安,理固宜然!”

  “诸侯之中,庆国国力最弱,一旦投奔周朝,周朝举国沸腾,如得一大郡。庆国不产粟米、无有金银、财货匮乏、疫病连年,又有土人出草,杀我夏民,又有番人作乱,毁坏州县。”

  “周朝得庆国,国帑耗费不知凡几,周朝上下怨声载道,弃绝庆国之声不绝于耳。为何?得庆国如得一债主。”

  “周朝纵然富有四海,财货也不是这样花销的。”

  “可是周朝为何要拉拢庆国,须臾不敢抛弃?庆国本奉唐统,今归周朝而已。”

  “庆国一归,周朝便多了一个证据:天命归我大周!不信看庆国!”

  “那么,对于这西土小国,周朝难道真的无所顾虑,毫不在乎?莫非周使当我与诸位,皆是黄口小儿,说骗便骗的么?”

  “周有求于都护,都护未有求于周也。”

  “为何?庆国从周,年年赏赐不绝,中土饥馑,还许流民入庆,庆国依附周朝,不啻得一父亲!反观都护府:都护府有难,周朝能救否?不能。都护府中土之人匮乏,能从周朝招揽移民么?不能。都护府若有乱臣贼子,周朝大军能派兵主持公义么?不能。”

  “是故我说,周使所差矣。”钱樵说,“周朝从来不是什么稳居天下之中,只有兄弟之情云云。周朝乃天下大国,不惧外忧,只惧内乱。内乱之源何在?唐统未曾断绝而已!”

  “今都护若是臣服周朝,周朝虽喜,必命都护去唐国号!”钱樵看了看章白羽和诸多唐人,“否则,周朝非但不会罢休,还会择西土之唐人立为新王,只求去唐国号而已!都护乃西土唐人之主,都护府内,唯有都护不能抛弃唐号,然而,对唐民唐号如此珍重者,又有几人?”

  议事院喧哗起来,许多唐人很不满,礼官只能劝慰压制。

  钱樵转过身,对着诸多唐人说,“各位当然珍重唐人身份、唐国国号!可那春申之北呢?我听说,春申之北有姜氏代田,因为惧怕中土之敌,早早已经自去帝号!诸位!你们可曾想过,那姜氏本来就得国不正,如今风雨飘摇,周朝若是为他们续命,只求他们去唐国号。那姜氏会不会同意?肯定会!”

  “那么道理已经分明了!”钱樵说,“效命于周,除非诸位唐人,从此不再自认唐民、不认唐国,否则周朝总会想方设法,动摇诸君之国!唐一日不灭,周朝一日不安!但若诸位真的去了唐之国号,那么几百年前,诸位先祖跋涉西行又是为了什么?诸位先祖,肩上扛着的旗,上面写的那个唐字,你们还敢不敢念出来!他日下黄泉,祖先问你,唐国何在?你们怎么说?我们把唐弃了?”

  “诸侯之国不同!”钱樵说,“唐时大乱,诸君先祖西行,我辈先祖赴海。你我既有血脉之亲,亦有患难之情。”

  “唐之国号,本属唐人之有!”

  “虽然诸侯奉唐统,然唐统在列国诸侯之中,早非一朝正统之唐,而是变成了‘文物、血脉、词章’之唐!”

  “都护自立为唐,便是中正之唐!何人不认?诸侯笑而纳之,有何不可?”

  “我沛国田氏,添列诸皇子之间,而今退位,国内不惊不扰、不动不乱。何也?田氏明了,大势已去。”

  “田氏子孙尚不惜唐,其余之国,如何会惜?”

  “西土有唐!诸夏大幸!都护称王!诸王齐贺!”

  钱樵说,“沛人通财货而来,与都护互通有无。他日共逐丝、瓷之利,唇齿相依、共灭迦毒!两国居海贸两头,中有迦毒作梗,有共同之敌,亦有共富之利!唐沛之盟,天作之合!既与沛相通,诸侯徐徐图之!诸夏之国,约为兄弟,共御外贼!一国有难,数十国壮士奔赴救援!此等盛况,岂不贵于周朝一纸诏谕?”

  “都护思之!”

  议事院内被两种议论鼓噪,现在只感到心乱无比,不知道应该从周还是从诸侯。

  两位使者也是坐回了座位,都有些激动。

  陈从哲这个时候站了起来,“周使!你家父亲诏谕之上,可有及去唐国号之事?”

  周使想了一会,“只去朝代年号,未去唐国号。”

  陈从哲催促道,“既然未曾及去唐国号,贵使者难道要为这‘朝’、‘国’一字之差,断送父子两代通使之力么!若是你父亲在,难道会因为这样的一个字,就不定下盟好之誓么!”

  周围的林中人轰然叫好。

  周使想了一下,“唐人自有国!唐国自有号!都护当为唐王!”

  支持周使的唐人、林中人站起来,忍不住喊叫了起来,“都护当为唐王!”

  陈从哲又看了钱樵,“沛使!如今周使尚且不惜以唐号册封!诸侯以财货、海贸、迦毒之敌而来!都护府他日多有助力!沛使难道要为一国号,断绝都护之盟么!”

  钱樵一愣,“沛国舶曹使椽钱樵,奉王命西来!不料得见中州昭烈于西土!唐本我族类!以唐为号,有何不可!都护当为唐王!”

  这一下,剩余的唐人、归义人包括唐男,全部欢呼起来,“都护当为唐王!”

  站在门口执卫的执戟郎听见议事院中,无数人喊出了他们的心里话,立刻涌出热泪,但却执戟岿然不动,尽责护卫着。

  临湖城内,很快就响起了震天的欢呼声。

  从议事院开始,所有听见这喊声的人,都立刻加入其中,大呼“都护当为唐王!”

  钱樵回过神来的时候,临湖城由近及远,已经陷入了近乎狂欢的拥王声中。

  无数的利剑指向天空,无数的唐人发誓拥王。

  钱樵看见了章白羽,却见他举止如常。

  在狂风暴雨一样的欢呼之中,章白羽却镇定有如礁石。

  钱樵心中忽然猜测:两使辩礼,名义上是都护府想要询问故国诸事,可两使互争之中,却将拥护都护称王当成了共识,最后,则是故国双使一道拥护都护称王。

  这是章白羽的权谋吗?

  钱樵看着周围越来越多欢呼的人群,摇头感叹了。

  天命所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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