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8章 卷二_探虚陵现代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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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8章 卷二

  第三百零一章幽歌

  鲛人么。

  师清漪陷入沉默。

  鲛人之膏脂谓之奇珍。

  好像中间应该还有一句的,再有一句才能完整。只是那一句是什么?

  这话应该是在哪里听过或者看过的不然不会有这么一个印象。甚至于这种似有似无的模糊记忆提醒着师清漪她不只是听过,看过脑海中恍恍惚惚的真实感就像是曾经经历过一样。

  什么?

  想不起来,仿佛被什么东西硬生生剜去了。

  记忆破碎身体上累积的伤痛更是如同连绵阴雨般纠缠不休师清漪突然觉得有点不堪重负,默默望着石壁里的那半具骨架出神。

  洛神则看着她眼底藏了深邃温柔的夜。

  “以前在地下见过那种长明灯,里头灌的就是鲛人的油脂千年不灭。”雨霖婞轻轻咂舌:“不过看见这鲛人的尸骨,还是头一遭。”

  洛神道:“你所说的鲛人膏脂作灯,并非眼前此种。”

  “听说蛮荒时就有鲛人存在了,族内派系复杂,这么说也是分了很多种类的?”雨霖婞来了兴趣,扯着洛神说话,同时打手势让风笙往里面开。

  冲锋艇已经驶入一个拐弯的位置,两边石壁黑漆漆地压过来,水道自然也变得越来越狭窄,一不留神就会撞上去。风笙不得不熄了马达,和苏亦重新改回划桨慢入。

  萧言经历过噩梦,这时止不住地发起抖来:“我们可不可以暂时不要往里走?你们要相信我,会吃人,这些骨头真的会吃人的,半个人就这么被吞了。”

  师清漪转过头来,温言道:“别怕,我们得去确认教授的情况,这也是没办法。”

  想起尹青,萧言只得硬着头皮强撑,点了点头。

  洛神幽冷的声音轻轻响在狭窄的水域里:“鲛人大抵分为两种。我们常说的鲛人膏脂入陵为灯,说的便是白鲛。白鲛居于南海,男女皆貌美,其眼能泣珠。”

  “真的珍珠?”雨霖婞对这点却表示怀疑:“怪力乱神的事我见得多了,早见怪不怪。鲛人可以有,但是真能哭出珍珠来,我还是不相信。”

  洛神淡道:“我不曾见过白鲛哭泣,珍珠一事不予置喙。不过白鲛皆隐忍内强,听闻一生无泪。”

  “父母亲人离开了,也不哭的么?”雨霖婞眸光晃了晃:“伤心难过,也不哭的么?”

  “不哭。”洛神道。

  她说话时目光是这样的沉静幽邃,像是永远也吹不开的幽潭之水。师清漪在旁边无言看着她,想起她曾经红过的眼眶,长睫上隐隐缀的清亮水珠,心里蓦地一疼。

  “她表姐,那你会不会哭?”雨霖婞憋着坏使眼色。

  洛神不说话。

  雨霖婞无聊地摆摆手:“你这冰块脸连笑都不怎么会笑,估计也不知道怎么才是哭的正确方式。”

  师清漪微笑:“哭的正确方式,这么说雨霖婞你很懂的么?”顿了顿,又说:“鲛人另外一种,是黑鳞鲛人对吧?和白鲛相比,它们非常残暴。颧骨和额骨高耸突出,臂有双鳍,就像是这石壁里嵌的骨架一样。”

  洛神颔首:“这里所见确为黑鲛。黑鲛居于北海,貌骇性残,尤擅歌。夜匿浅水之地,候人过,歌引之,至于深水撕食。或深海起歌,迷惑船只。”

  说完,她看着萧言:“你当时可曾听到什么异样的声音?比如说歌声。”

  “歌?”萧言一脸茫然。

  “让你觉得通体舒畅的某种声音。”

  萧言抓了一把头发,埋头想了想,说:“我我脑子很乱,真不记得有没有什么特别的声音。但是某个时候,我的确很舒服,就像是身体都飘起来了,这辈子都没有过这么爽快的感觉。那大概就是所谓的爽到死,真的,那一瞬间,也只是一个瞬间,我甚至觉得就这么跳水死了都值了。”

  千芊托着腮:“所以你就跳下去了。”

  萧言道:“原本我们都在船上,等我反应过来,我确实是在水里了,但是我都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跳下来的。”

  千芊道:“其他人也都在水里?”

  萧言点头,他脸色一直很难看:“所有人都在水里,有些往石壁那边游过去。也就是在那时候,那个工作人员半边身体被石壁上的骨头吞进去了,教授去拉他,也没有幸免。之后,就是大屠杀开始。”

  千芊看看洛神,再看看师清漪,几个女人就这么相互看了一圈,师清漪一颗悬起来的心终于稍微放下了一些:“师兄,教授没有死。”

  萧言睁大眼。

  师清漪道:“你说的一切都是不能作准的。我相信教授还活着,但是她情况可能并不好。”

  萧言急了:“我没有说谎骗人。我说的都是真的,我真的看见了,师师你要相信我,师兄什么时候骗过你?”

  师清漪示意他冷静:“我知道,你说的是真的,但是你看到的一切都是假象。黑鲛擅歌致幻,那全都是你的幻觉。这里这么多黑鲛骨,说不定水底下正藏匿着活着的黑鲛。”

  萧言一时愣住。

  冲锋艇缓缓靠近石壁,石壁上镶嵌的黑鲛骨架越来越多,密密麻麻的,如同化石般与石壁融合为一个整体。许多露出颅骨,手骨,少数几架藏得深的隐约露出了钩状尾骨,尾骨上分出许多骨刺,上面的倒钩竟都还在。

  水域越来越狭窄,四方石壁上群骨凝固,睥睨着他们一众人,犹如沉默的修罗地狱。

  萧言赶紧一把捂住耳朵。他大概是想如果那些东西的歌声能够让人产生幻觉,还不如一早就捂住耳朵,有备无患。

  他刚醒没多久,千芊身为医者本就在旁边顾看着他,现在看他瑟缩地捂住耳朵,朝他的手背吹了口气,萧言浑身发麻,一下就将手给松开了。

  千芊笑道:“捂着可没用。”

  “那怎么办?”萧言已经经历过一次,心理阴影相比是很重了,惶惶说:“戴耳塞行不行?只要不听到它们什么鬼歌声就不会中招吧?”

  石壁上的骨架现在距离师清漪不过几十厘米远,师清漪看了看,突然像是发现了什么,缓缓伸出手,朝那石壁摸了过去。

  千芊摇头:“也不行。黑鲛歌声无孔不入。”

  “就没有办法了么!”萧言都快崩溃了。

  “当然有了。”

  萧言喜不自禁:“是什么?”

  千芊眯了眯眼:“把耳朵全部挖出来呀,不就什么也听不到。”

  萧言:“”

  他捂着肚子,默默蜷到一旁去了。也许这个性感的美人医生并不像是他醒来时想的那样菩萨心肠,他觉得自己真的想太多。

  洛神淡道:“黑鲛歌声致幻,世人心态万千,所见之境犹如心境,总是不同的。歌非入耳,而是入心,是以这种影响也是因人而异的。有些人丝毫不会受到影响,连歌声都听不到,而有些人所遭受的却是致命的。”

  雨霖婞一边琢磨那些骨架子,一边问:“那什么人最受影响呢?”

  洛神长睫垂了垂,轻轻道:“自是最有执念之人。深陷妄执,无法脱困。”

  雨霖婞嘻嘻一笑:“幸好我可没什么执念。”

  那边师清漪心里一动,已经兀自摸到石壁上去了。

  再往前一推,她的半截手指探了进去,没想到手指居然穿过去了,就像是自己的手指被生生吞掉了似的。

  师清漪心里一慌,下意识就想到手这么重要没有手指可怎么办,下一秒她就发现这石壁好像是虚像,自己的身体可以自由穿梭。

  不过很快,她又迷惘了起来。

  如果眼前是一只杯子,自己的手指可以穿过去,那究竟是杯子是虚的,还是自己是虚的?

  清幽渺远的声音响起来了,低低吟唱,梦呓般钻入她的脑中。

  师清漪自然明白这些歌声是不能听的,但是明白归明白,却无能为力。即使她一早就做好了这样的准备,内心深处最黑暗的羽翼陡然张开了,终究无法逃脱。

  一叠的声音响在耳畔,又随着那歌声散得远了。

  “师师。”

  “阿瑾。”

  “阿清。”

  “清漪。”

  “师姑娘。”

  “师姑娘!”身后有人叫住她:“哎,师姑娘,留步。”

  师清漪站在人流熙攘的长街上,回过了头,眼底晕着温软迷离的光。

  春日正好。

  跑过来的那人穿着一袭青袍,头戴方巾,拳头里正攥着什么。师清漪茫然地望着这中年男子,似乎是在分辨他究竟是谁。

  那人笑道:“师姑娘怎走得这般急,竟连找零都不要了。”

  说着将手心里些许散碎银子递过去,师清漪伸手接过,那人身上一股子熏染的药香味,道:“师姑娘可要记得煎足一个时辰,这药出来得慢,须得好生等候,不然是不成的。”

  师清漪低头一看,自个手里正提着一叠药包,她腰上的坠玉流苏被风吹起来,散乱地拂在药包上。

  “我记着了。多谢掌柜的。”师清漪终于露出一个淡笑来。

  那人走了,师清漪拎着药在长街中慢慢往前走。街边铺面林立,两旁行人来往,远处酒楼里飘来古酒香气与食客们的喧闹声。

  “可听说了么。上头日前又派了新一批锦衣卫出来了,阵仗可真大,听说是圣上亲督,也不晓得所为何事。”

  “这些锦衣卫可是去北平府的,八成是燕王殿下他”

  “嘘,锦衣卫的那些爷爷们可惹不得,若想保住脑袋,闲话莫谈。”

  师清漪听了几句,觉得有些头疼,脚步虚浮地继续走。走了大约一炷香的功夫,她来到一座青瓦白墙的院落前,大门紧闭,上面挂着铜锁。

  摸了摸没有钥匙,进不去,她索性在门前坐下了,抬头看着已然积了云的天空。春日这天,说变就变。

  她坐了一会,维持着一个等人的姿态,不时有行人自门前经过,看她颇有些可怜兮兮地守在家门口,看了一眼,又过去了。

  门前经过一对夫妻,女子手里拎着食盒,想来是先前送过饭,现下接她夫君归家。她低声与旁边的男子说着什么,笑意羞涩。

  师清漪看着二人在眼前离开,又低头看着自己的药包。她不知道这药包是买给谁的,是给自己的么,但是她并不知道自己身子出了什么问题,需要服药。

  不多时,下起雨来。雨点摔下来了,上头虽有遮挡,终究还是被淋到了。

  师清漪也不挪地,生怕错过什么,只双手抱膝在原地等。雨水打湿她的长发和水蓝绣线薄衫,长发上的碧玉簪在这迷蒙雨丝中更显清冷剔透。

  现下具体是多少洪武年间?

  这种事竟也糊涂了么。若是寻人去问,怕是要惹人笑。

  雨越下越大,师清漪觉得有些冷,不由得蜷了蜷。院落探出的杏花被雨点子打下来,白色花瓣零乱地铺在泥中,像折翼的白蝶积在她靴子边上。

  一双白靴出现在眼底,旁边蔫蔫的白色杏花衬着,仿佛又要活了。

  雨点被头顶的纸伞遮挡,师清漪抬起头来。

  “怎坐在这里?”那女人一袭软薄白衣,外罩轻纱,腰间玉佩上水滴婉转,撑伞探身过来,好看的眉拧起来了。

  师清漪慢慢站起身来,定定地望着她。

  洛神的脸容在这雨雾中更显清雅,轻轻道:“想淋坏了才好么。”

  师清漪握住了她的手,薄唇微微翕动,胸口像是堵着什么,说不出话来。她觉得自个现下是欢喜的,虽然糊里糊涂,但能看见眼前这人,她就高兴。

  什么年间?

  莫要去管了。

  “我等你许久。”师清漪微笑道:“你现下才回来。”

  洛神道:“我出去了几个时辰。”

  才几个时辰?

  为什么像是过了好多年。

  洛神见师清漪神色有些蔫蔫的,柔声道:“为何不进去,傻坐在此。”

  师清漪喃喃道:“没有钥匙。”

  洛神话语里颇有嗔意:“自家钥匙竟都忘了。忘性这般大,大抵要连我也忘了。”

  说罢,她开了门,像牵着迷途淋雨的羊羔一般,将师清漪牵了进去。

  大门关上,两人共执一伞入了院子,师清漪浑身透湿,偎在洛神旁边道:“我是病了么?那边医馆的掌柜的给了我几帖药,我不晓得这都是什么。”

  洛神手指在她额边轻轻一点,笑着摇了摇头:“这是抓给我的。”

  作者有话要说:小注:洪武十三年1380年,朱棣才就藩去了北平府燕京

  洪武十五年,锦衣卫才创办更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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