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0、番外三 流年_朕为将军育龙种[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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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0、番外三 流年

  张太侍犹豫片刻,终是轻手轻脚走了上来,他不动声色添了茶,余光却是小心翼翼地打量着眼前这位天下之主。

  “陛下,长安王已经跪了两日了,眼瞧着待会儿快要变天了……这三春雨可真是寒呐。”

  上首不辩喜怒的帝王冷笑一声:“朕这荡平倭夷的长安王岂是那等病西施,跪区区两日便受不住不成?”

  “这……”

  张太侍侍奉过两朝帝皇,再是谨小慎微不过,窥着庆帝的面色,终究将后面的话尽数咽了下去,只抬手执墨为陛下细细研磨。

  庆帝提笔,饱沾浓墨,眼前淡黄的丈二宣已铺得平展,庆帝的笔头却迟迟未落,不知觉间,一滴墨滴落下来,将那丈二宣晕染出一块无尽绵延的漆黑。

  庆帝英挺的眉头一皱,俶尔弹指一挥丢却狼毫,一掌拍在桌案上,轰然之声平地起,教张太侍吓得退后几步,慌忙跪在地上,他自小侍奉庆帝,已许久未见过这位天子如此动怒的时候,不敢发声,只俯在天子脚下,极尽恭顺。

  庆帝胸膛起伏良久,提足往外头去了。

  张太侍忙起身跟随上去。

  天色已全然暗沉了下来,偶有隆隆的雷声,为这初春的夜更添上了几丝清寒。落了叶的楸树下,跪着一个人,他仅着单衣,正低垂着脑袋,一张脸生得俊美不可方物,明明如此晦暗的时候,却如明珠生晕一般,让人一眼便可以瞧得到他的存在。

  可便是这般面若好女之人,却也是膂力过人、枕戈待旦的赤焰大将,一张罗刹面具,号令千军万马,杀得倭夷溃不成军。

  庆帝面色阴沉,盯着他半晌,终是拂袖而去。

  一声轰鸣,刺目的雷电照亮了整个人间,俶尔又复淹没在了温吞的暗哑之中,先是小声的淋淋漓漓,而后雨声渐大,像是天庭打翻了玉瓶一般,往人间不予余力地倒水。

  望着那离去的背影,李玄慈叹了一口气,闭上了眼睛,任随雨滴砸在脸上。

  夜色愈沉,寒气如针尖一般从身体的各处钻入骨内,叫人寒到心底,自南疆战熄,天下海晏河清,他已许久未曾这般狼狈的时候了,一双小腿已是僵硬得仿佛感受不到,唯有苦笑一声,稍稍动了动双膝,复又直起了腰板。

  不多久,耳畔几声匆匆的踏水声由远及近,砸在头上的雨滴瞬间消失,原是两鬓斑白的张太侍,他拿着把油伞冲到他的身边。

  “长安王,您起来吧。”

  他将大部分的伞遮住了李玄慈,身体顷刻间便被这瓢泼大雨淋了个通透,他抹了一把脸上的水,恳求道:“您身子贵重,何苦挨这贼雨的苦?”

  李玄慈仍自闭着眼睛,直挺挺跪着。

  张太侍心间焦急,他深知长安王的执拗性子,又岂会轻易低头,又一声轰隆之声,雨势更大了,几许功夫,油伞便被这汹汹大雨泼得零落,张太侍一时无法,只得丢去,解下罩衣,为地上跪着的人挡雨。

  大雨淹没了一切,二人所处之地恍若孤岛,与外界隔绝开来。

  很快,这样的幽闭迅速被打破了来,一个高大的人影大步从晦涩的雨阵中冲了进来,明黄帝皇服制,金线爪龙皂靴,正是庆帝,他英朗的面上怒不可遏,张太侍从未见过这位主儿如此失态的时候,骇得双膝一软,跪了下去。

  庆帝俯身一把掣住李玄慈的手腕,喝道:“起来!”

  即便如此瓢泼的时候,他的声量亦如洪钟一般冲破雨阵,叫人心生骇怖,近卫跪倒了一片,皆不敢上前劝慰一句。

  可李玄慈只看着他,并不起身,庆帝齿根发紧,面色沉得可怕,眼神几要噬人,他自小得武威侯教导,最是绵裹秤锤的隐忍之人,怎有如此时候,然而李玄慈非但没有半分畏惧,心间却是生痛。

  雨水打得他几乎睁不开眼睛,他睫羽颤动,却依旧恳求似得看着他。

  “休想!北安多少大好男儿,朕岂能让那粗野莽夫得了你!”

  莫说北安有什么男儿配得上他,便是天下也找不出一个人来,怎偏偏轻易被一莽汉给得了。庆帝咬牙切齿,正要不管不顾地一把扯起他,地上跪着的人却是晃了晃身体,骤然一头栽了下去。

  “阿慈!”

  庆帝一惊,俯身一把捞住,这才惊觉怀中之人面色有着不正常的红,一股无力袭上庆帝的心头,他闭了闭眼,俯身穿过他的膝弯,将人打横抱在怀里,往寝宫而去。

  李玄慈醒来的时候便看见了塌边守着的庆帝,他正支着头睡着,目下泛着青黑,显是疲惫至极,李玄慈鼻尖一酸,支撑着身子起了来。

  庆帝甚为警觉,听闻动静立刻便清醒过来,略微迷茫的利目很快清明,他看了看李玄慈,沉着脸起身了来,然而怀中一重,李玄慈已一把抱住了他的腰,他哽了哽喉头,轻声唤他:“阿兄。”

  已是多年没听到这两个字了,庆帝身子一僵,却再是无法狠心往前迈出一步,二人僵持了许久,但听得庆帝一声长长的叹息,无奈地将塌间之人揽进怀里。

  李玄慈闭上了眼睛,他知道自己赢了——他岂不知这世间,除了父皇与候父,只有自己才能拿捏得住他了,以自己作为代价,去要挟他,这本该是不懂事的娃娃才做的事情,可他作为一军主帅也做了。

  世间人皆有任性的权利,他也一样,可唯独他阿兄不能任性。

  九年前,父皇害了一场大病,他多年耗尽心力安定天下,身子本就日渐孱弱,这一场大病来得大势汹汹,几乎教他熬得奄奄一息,侯父疯了一般寻遍世间名医,幸得救治。后来,父皇将还是太子的阿兄召入内阁秘密商讨了一日,次日,在朝会上,父皇宣旨退位,敕命太子李玄靖继承大统,待政局平稳,侯父带着父皇去了岭南,天南地北地过起了散仙的日子,而那年,阿兄不过十六岁。

  十六岁的他,已经担负起了天下,杀伐决断,面冷心硬,没有了任何任性的权利,而他李玄慈,却是拿捏住了他唯一的软肋,肆意地要挟他。

  “阿兄……”他又唤了一声,深深将脸埋进了庆帝的怀中。

  一声长长的叹息,庆帝抚着他的头发,如同儿时之际。

  “带他去一趟岭南罢。”

  李玄慈鼻尖一酸,自古帝王家无情,然而对于他们却不是的,他拥有着世间最纯粹的亲情,父皇的,候父的,姑母的,阿兄的……这世间断没有谁比他得到的更多的了。

  “明日我便带他南下去见父皇与侯父……”

  “好。”许久了,庆帝才应了一声。

  李玄慈走后,庆帝站在原地许久。

  父皇与候父离京近十年,姑母清和公主也已远嫁邻国,便是唯一的胞弟,如今也要跟着另一个男人走了。庆帝遥望着远处的夕阳,不免感到一种无可言说的落寞。

  好在他们都是快活的,那么他独守着江山也便够了。

  此时不过二月末,待阿慈抵达岭南,约莫三月中了,三月的岭南,想必是最舒适的时候。

  他们的一对双亲,那时合该是在桃红柳绿中恣意人生罢。

  庆帝看着那宫墙框就的一方天空,轻叹一口气,不自觉露出一丝笑来。

  作者有话要说:本篇文的番外就此结束,今天还会再更新一章平行番外,就是if上一世李元悯没有自杀,然后这篇文就彻底结束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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