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8.和亲公主49
这半年小六和春暖一直在京都和皇庄之间往来。京里若有决定不了的政事时,便有人来传话请他回去商议，完事后两人又包袱款款的回了皇庄。
麦子自扬花以后，春暖便不往京里去了,这会正是做记录的关健时候,她不放心让别人去做。
颜氏知道后,与众妇人聚会时还曾鄙薄过春暖,说她每日奔走在田间地头，都忙的顾不上燕王府的内事了。言外之意便是堂堂一国王子妃尽干些上不得台面的事情。
当时许多夫人的脸色很奇怪，只独孤老夫人笑呵呵的说：“文王后妇好能得时人尊崇,并非是因她生儿育女伺候夫君周全内廷之故。”
这本是好意提点,颜氏却以为是独孤夫人讽刺她无王后之德，心里不痛快了好几天。
她心里不痛快,在次妃那里见到小六后就难免酸言酸语几句,小六才不惯着她那个德性,用话连削带打的就顶了回去。
次妃也不愿看她酸眉酸眼的样，就把她打回去继续看前史去了。这史看是看了，但依次妃看着，她那是白看了,这么久都不见长进，反倒越发糊涂了。
这颜氏前两年也没有这么糊涂，这两年许是失了平常心，行事越发没了体统。
小六这次回来是就今年的税赋增减一事和朝臣们一起商议的。
到六月底,宇文护已占了五座城池,版图向南推进了八百里,这个速度，只能说稳扎稳打。
因着小六的建议，他们进城后并没有大肆征敛，只做寻常补给。城池没被破坏，军队里人马折损不多，这是好事，也是难事。因为这样一来，军队的耗辎就有些重了，夏粮还没收上来，国库里的粮草却要空了。
次妃主张今年多征一成税粮用以补给军队，可是独孤计相不同意。北戎国的壮丁们几乎都上了战场，家里余下些老弱，劳力本就不足收成更是有限，若再妄加税粮，这些国民要怎么活。
一人说兵士要是吃不饱饭，万一哗变，开始烧杀抢夺，那就损了国之大计。这事一人犯错尚且好治，最怕全军违纪，法不责众，有了一次，以后就再治不住了。
总之一句话，绝不能让兵士饿着肚子打仗。
一人说北戎将士已经在战场拼命，你若再向他们的家小增加粮税，这太伤民。再有就是，夏粮毕竟少，北戎的田地多是收的秋粮，你收那么一点也无济于事，反倒让民众产生不满。便是在秋粮下来增税，那也不甚合理，那多出的一成粮足以让人熬过寒冬时节留下春种。若是这么征了来，明年的春种很可能要受到影响，这是伤国本的事情，万万不能做。
一为国之计，一为国之本，两方都有理，都不愿退让，就这么吵的不可开交。
宇文护远在几千里之外，要他来裁断，那真得等到明年。就这么着，朝臣们把小六请了回来。
两个大佬闹事，他们也不敢瞎掺和呀，只能请小六回来做那个灭火器，调停两方。
估计满朝上下也只有这个六殿下才能搞定这么难搞的两人。
其实要破这个局，先要从世家说起。世家，那便是累世公卿之家，这些家族在北戎盘踞了数百年，已然占据了不少资源。这些资源包括人口、土地、牲畜，渐渐就成了仅次于皇朝的门阀集团。
他们占有的田地总量几乎相当于北戎田地总量的八分之一，而缴出的税赋却远远低于田产数量，大概也是他们收入的一两成。
上年，宇文护灭了两家势微的门阀，收缴出来的粮食财务足够养活三四万人。微弱的世家都富庶至此，何况这些权势正隆的世家。
小六的意见是，平民不加税，不够的那部分由京中几个世家补足。
拓跋源首先不同意，这不是就是典型的吃大户么。
“损有余而补不足，此乃天之道。再一个，先贤也曾有云，达则兼济天下，我读少，只懂这两句大道理。不过，咱可以撇开这些大道理不谈，只说我兄长这个人，你们说他知不知道世家累积了多少钱粮？依你们对他的了解，你说他心里打没打这个主意？”
一众朝臣不说话，势微之人不敢说，几位重臣不想说。
然后小后又开口：“独孤家族，占有田地牧场十六万余亩，牲畜更是无数，钱粮财帛也是无数。计相智慧，可以在心里算算你家这批钱粮可养活多少人。那你猜，我都知道这些情况，我那位英明神武的兄长知不知道呢？知道后，他眼馋不眼馋呢？”
堂下重臣俱是一警，又不免有些侥幸心理，万一那位不似这位说的那般呢？
小六接着说：“以前不愿为难你们是不想在战前横生枝节，若你们还是这样敝帚自珍，顽固自封，那以后就怨不得他跟你们计较了。南明文风奇胜，能人众多，找出几个来取代你们也不是什么难事，你说，他会怎么做？肯定不如我今日这般和颜悦色吧？人呐，得识时务，常人都知道用破财来消灾，你们比常人的见识高出十数筹，自然会更明白这个道理吧？。”
众臣心说，明白，哪能不明白，您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咱们还能不明白么？
要不怎么说，这六殿下太阴损了呢。便是那位没有这般心思，经这位这么一说，那还真就说不准了。
这位一眼看去，那叫一个光风霁月温润和煦，谁知道他那光丽的表皮之下，藏的是一肚子坏水呢。
小六又笑着说：“依计相看，粮赋是不是再减一成才好？毕竟关乎国本么，还是慎重些好。”
独孤计相这时是连风仪都顾不得，黑着脸一甩袖子就走了。
小六还在后面喊：“唉唉唉，您别生气呀，我这可都是为您好。破财消灾呀，多破就多消呐。”
这一副无赖二皮脸的样，真是伤眼睛。
朝臣们拜了一拜后，都匆匆离开了，就留下一脸复杂的次妃和仍然嬉皮笑脸的小六。
她那么据理力争的事，被她儿子三言两语就办妥了，本应值得高兴的事，可她怎么就高兴不起来呢？
小六说：“长江后浪推前浪，前浪死在沙滩上，这是常事么，您别扭个什么。这事啊就照这么办，具体怎么办，您和计相商量去吧，我不管了。我得回去看我媳妇儿和我那块庄稼地了，等新麦下来，我送您一些哈，尝尝儿子的孝心甜不甜。”
次妃突然不想和他说话了，这混账崽子太气人，常常是一根棒子完了再给颗甜枣，怼人一顿再用好话哄一哄就万事大吉，这回不顶用了。
不顶用就不顶用吧，小六也不在意，反正他跟这个母亲相处的方式就是不远不近，情份也就那么多，若说要同何氏那般亲近，那绝不可能。
小麦成熟时，春暖捡了个好天气开始收割。除了分过来的那几个农人外，庄上的那几个看热闹的老农也拿了镰刀过来帮忙。
四五亩地，十多个人半天就收割完成，大概是想看看亩产到底有多少，不用人吩咐，他们就将小麦背到了麦场。
等麦子全背回麦场后，已是深夜，一个老农望了望天，漫天星斗又高又远，笑呵呵的说，这几日都是好天气，适合晒麦粒。
老农们今日的活计太累，春暖叫人宰了一只大绵羊，掺着萝卜炖了一锅。中午吃干饭羊肉，下午吃羊汤煎饼，深夜又煮了一锅羊肉面条。
老农们摸了一把胡子，又咂吧了几下嘴，唉，这一日吃的比过年还好呐，可惜这贵人种的地太少了，要不然还能多吃几顿肉。
夏麦收后，还能补种一茬庄稼，或秋黍或荞麦或萝卜菘菜，在上冻前便能成熟，只不过产量到底比不上夏粮的产量。即使这样，老农们也不愿让田地闲置，能收一点是一点，这些可都是救命粮。
老农们自告奋勇的要打麦粒，于是次日上午，每人扛了一杆红柳条制成的木茄来到麦场。
才一进麦场，就见一个人往一个大家伙嘴里喂进一捆麦子，另一个坐在那大家伙的身上，不住的蹬着两边的木柄，然后那大家伙就将麦子吃进来，将麦粒都吐出来。
这几个老农肩上扛着木茄，用也不是，放也不是，有那么个大家伙比对着，这还真是拿不出手啊。
那边蹬木柄的人两腿正酸，便朝这边喊道：“大叔，过来试试这玩意吧，好玩着呢。”
得来，正有这个念头呢，一群人抢着要往那大家伙身上爬，上面的那人机灵的跳了下来，由着这群人抢着往上爬。
场面上正热火朝天的脱麦粒，已经有人在那片收割过的麦地里灌陇，今日灌过这一水，明日晾一天，后天就又能犁地洒秋种了。
麦粒全脱后晒了两天，就能用升子量着装包了，十升一斗，十斗一石，将近五亩地收了近十四石麦子。
每亩地估了差不多三石粮，在每亩地最多只产两石粮的时代里，这是一个奇迹。
小六就在全庄沸腾的气氛中，快马加鞭赶到春暖身边。
分离了一个来月，他早已觉得一日三秋，相思入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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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氏知道后,与众妇人聚会时还曾鄙薄过春暖,说她每日奔走在田间地头，都忙的顾不上燕王府的内事了。言外之意便是堂堂一国王子妃尽干些上不得台面的事情。
当时许多夫人的脸色很奇怪，只独孤老夫人笑呵呵的说：“文王后妇好能得时人尊崇,并非是因她生儿育女伺候夫君周全内廷之故。”
这本是好意提点,颜氏却以为是独孤夫人讽刺她无王后之德，心里不痛快了好几天。
她心里不痛快,在次妃那里见到小六后就难免酸言酸语几句,小六才不惯着她那个德性,用话连削带打的就顶了回去。
次妃也不愿看她酸眉酸眼的样，就把她打回去继续看前史去了。这史看是看了，但依次妃看着，她那是白看了,这么久都不见长进，反倒越发糊涂了。
这颜氏前两年也没有这么糊涂，这两年许是失了平常心，行事越发没了体统。
小六这次回来是就今年的税赋增减一事和朝臣们一起商议的。
到六月底,宇文护已占了五座城池,版图向南推进了八百里,这个速度，只能说稳扎稳打。
因着小六的建议，他们进城后并没有大肆征敛，只做寻常补给。城池没被破坏，军队里人马折损不多，这是好事，也是难事。因为这样一来，军队的耗辎就有些重了，夏粮还没收上来，国库里的粮草却要空了。
次妃主张今年多征一成税粮用以补给军队，可是独孤计相不同意。北戎国的壮丁们几乎都上了战场，家里余下些老弱，劳力本就不足收成更是有限，若再妄加税粮，这些国民要怎么活。
一人说兵士要是吃不饱饭，万一哗变，开始烧杀抢夺，那就损了国之大计。这事一人犯错尚且好治，最怕全军违纪，法不责众，有了一次，以后就再治不住了。
总之一句话，绝不能让兵士饿着肚子打仗。
一人说北戎将士已经在战场拼命，你若再向他们的家小增加粮税，这太伤民。再有就是，夏粮毕竟少，北戎的田地多是收的秋粮，你收那么一点也无济于事，反倒让民众产生不满。便是在秋粮下来增税，那也不甚合理，那多出的一成粮足以让人熬过寒冬时节留下春种。若是这么征了来，明年的春种很可能要受到影响，这是伤国本的事情，万万不能做。
一为国之计，一为国之本，两方都有理，都不愿退让，就这么吵的不可开交。
宇文护远在几千里之外，要他来裁断，那真得等到明年。就这么着，朝臣们把小六请了回来。
两个大佬闹事，他们也不敢瞎掺和呀，只能请小六回来做那个灭火器，调停两方。
估计满朝上下也只有这个六殿下才能搞定这么难搞的两人。
其实要破这个局，先要从世家说起。世家，那便是累世公卿之家，这些家族在北戎盘踞了数百年，已然占据了不少资源。这些资源包括人口、土地、牲畜，渐渐就成了仅次于皇朝的门阀集团。
他们占有的田地总量几乎相当于北戎田地总量的八分之一，而缴出的税赋却远远低于田产数量，大概也是他们收入的一两成。
上年，宇文护灭了两家势微的门阀，收缴出来的粮食财务足够养活三四万人。微弱的世家都富庶至此，何况这些权势正隆的世家。
小六的意见是，平民不加税，不够的那部分由京中几个世家补足。
拓跋源首先不同意，这不是就是典型的吃大户么。
“损有余而补不足，此乃天之道。再一个，先贤也曾有云，达则兼济天下，我读少，只懂这两句大道理。不过，咱可以撇开这些大道理不谈，只说我兄长这个人，你们说他知不知道世家累积了多少钱粮？依你们对他的了解，你说他心里打没打这个主意？”
一众朝臣不说话，势微之人不敢说，几位重臣不想说。
然后小后又开口：“独孤家族，占有田地牧场十六万余亩，牲畜更是无数，钱粮财帛也是无数。计相智慧，可以在心里算算你家这批钱粮可养活多少人。那你猜，我都知道这些情况，我那位英明神武的兄长知不知道呢？知道后，他眼馋不眼馋呢？”
堂下重臣俱是一警，又不免有些侥幸心理，万一那位不似这位说的那般呢？
小六接着说：“以前不愿为难你们是不想在战前横生枝节，若你们还是这样敝帚自珍，顽固自封，那以后就怨不得他跟你们计较了。南明文风奇胜，能人众多，找出几个来取代你们也不是什么难事，你说，他会怎么做？肯定不如我今日这般和颜悦色吧？人呐，得识时务，常人都知道用破财来消灾，你们比常人的见识高出十数筹，自然会更明白这个道理吧？。”
众臣心说，明白，哪能不明白，您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咱们还能不明白么？
要不怎么说，这六殿下太阴损了呢。便是那位没有这般心思，经这位这么一说，那还真就说不准了。
这位一眼看去，那叫一个光风霁月温润和煦，谁知道他那光丽的表皮之下，藏的是一肚子坏水呢。
小六又笑着说：“依计相看，粮赋是不是再减一成才好？毕竟关乎国本么，还是慎重些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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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六说：“长江后浪推前浪，前浪死在沙滩上，这是常事么，您别扭个什么。这事啊就照这么办，具体怎么办，您和计相商量去吧，我不管了。我得回去看我媳妇儿和我那块庄稼地了，等新麦下来，我送您一些哈，尝尝儿子的孝心甜不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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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五亩地，十多个人半天就收割完成，大概是想看看亩产到底有多少，不用人吩咐，他们就将小麦背到了麦场。
等麦子全背回麦场后，已是深夜，一个老农望了望天，漫天星斗又高又远，笑呵呵的说，这几日都是好天气，适合晒麦粒。
老农们今日的活计太累，春暖叫人宰了一只大绵羊，掺着萝卜炖了一锅。中午吃干饭羊肉，下午吃羊汤煎饼，深夜又煮了一锅羊肉面条。
老农们摸了一把胡子，又咂吧了几下嘴，唉，这一日吃的比过年还好呐，可惜这贵人种的地太少了，要不然还能多吃几顿肉。
夏麦收后，还能补种一茬庄稼，或秋黍或荞麦或萝卜菘菜，在上冻前便能成熟，只不过产量到底比不上夏粮的产量。即使这样，老农们也不愿让田地闲置，能收一点是一点，这些可都是救命粮。
老农们自告奋勇的要打麦粒，于是次日上午，每人扛了一杆红柳条制成的木茄来到麦场。
才一进麦场，就见一个人往一个大家伙嘴里喂进一捆麦子，另一个坐在那大家伙的身上，不住的蹬着两边的木柄，然后那大家伙就将麦子吃进来，将麦粒都吐出来。
这几个老农肩上扛着木茄，用也不是，放也不是，有那么个大家伙比对着，这还真是拿不出手啊。
那边蹬木柄的人两腿正酸，便朝这边喊道：“大叔，过来试试这玩意吧，好玩着呢。”
得来，正有这个念头呢，一群人抢着要往那大家伙身上爬，上面的那人机灵的跳了下来，由着这群人抢着往上爬。
场面上正热火朝天的脱麦粒，已经有人在那片收割过的麦地里灌陇，今日灌过这一水，明日晾一天，后天就又能犁地洒秋种了。
麦粒全脱后晒了两天，就能用升子量着装包了，十升一斗，十斗一石，将近五亩地收了近十四石麦子。
每亩地估了差不多三石粮，在每亩地最多只产两石粮的时代里，这是一个奇迹。
小六就在全庄沸腾的气氛中，快马加鞭赶到春暖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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