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九十五章 太守召见_庆余年2:范闲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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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九十五章 太守召见

  听到范闲的分析后,海棠微感安心,心想只要他拿准了这一点,有了庆国皇帝的暗中纵容,只要加以详尽的计划与周密的安排,那么明家的倾亡是迟早之事,再如何雄霸一方、根深蒂固的地方豪族,面对着强大的国家机器,依然只是石头旁边的那颗脆弱鸡蛋。

  “今年的目标是吃掉明家的银子进帐。”范闲说道:“内库招标是需要有明银做压,而且中标后需要预留标底四成的数目,这次新春开门,我会让人与明家竞标,将价钱抬起来,让明家大大的出几口血,再也没能耐和我去争崔家空出来的位置,同时也筹些快银,赶紧填到国库里去。”

  “你准备抬到多高?”海棠认真问道。

  范闲笑着说道:“能多高就多高,你知道我是个很贪心的人。”

  海棠皱眉说道:“既然你不打算正面与明家冲突,那只能用开门招标之事打击对方,可是像抬价这种事情,又不是赌坊里对着骰子筒喊数目,万一你抬的价太高了,直接从明家手里夺了过来……内库三大坊十六出项,四成的存银……你自己算算要多少银子,你怎么拿的出来?”

  “是明标。”范闲解释道:“为了防止官员与商人暗中勾结,所以一直以来内库新春开门都是用的明标,恰好这给了我机会,既然事情都是摆在明面上做,我自然会……”他想了想,没有继续遮掩什么,轻声说道:“我会让夏栖飞标出一个合适的价钱,然后让明家知道。”

  “夏栖飞?”海棠微感惊讶:“江南水寨的大头目,江湖上赫赫有名的人物,怎么可能听你安排,与明家对抗?要知道他可是江南土生土长的人。”

  关于夏栖飞的身世,范闲自然不会继续讲解,只是表明了夏栖飞已经是自己的人后,就银子的问题解释道:“正如你所说,我们手上筹的银子,还不足以完全将内库十六出项全部吞下来,所以自然有一部分是要留给明家,一方面是为了安抚对方,一方面也是要用那笔庞大的银两将明家陷在江南,让他们无法脱身而出。”

  海棠好奇问道:“你怎么确定明家不会壮士断腕?他们这些年已经挣了太多的银子,今次明眼人都知道,你下江南就是为了对付他们,如果你让夏栖飞喊出一个令人瞠目结舌的高价,万一那位明老爷子一拍双手……不玩了,你岂不是要吃一个闷亏?拿不出定银来,庆国朝廷肯定不会让夏栖飞好过。”

  范闲冷笑道:“明家今年就算吐血,也必须把内库的标夺下来,就算他家有万顷良田又如何?那终究只是些死物,哪及得上内库这湖活水鱼肥草多,而且事涉京都众皇族大员的利益,他明家要送银子出去,要维护长公主的颜面与利益,就必须继续扎在内库里面。”

  他望着林子那一头缓缓升起的黑烟,双眼微眯说道:“商人,终究只是傀儡而已。明家自产海盗,抢劫内库的财货,再反头从朝廷这边吃钱……心狠手辣,如果他一旦收手不干,京都那些人物没了进项,恼羞成怒之下怎么会放过他们?到时候轮不到我动手,他们就要垮了。”

  所以明家今年无论如何,也必须将内库商品的行销权掌握大部分,先稳过这一两年,然后再看京都不见血却格外阴森的斗争,究竟会是怎样的走势。

  “那笔银子,你准备调给夏栖飞?”这是海棠很关心的问题。

  范闲点点头:“一部分,虽然父亲也为我准备了一些,但是内库开门,全天下的人都盯在我的身上,盯在户部库房里,长公主只怕早猜到了我的这条财路,如果我真的动用户部存银,来与明家打这场仗……只怕一着不慎,便会全盘皆输。”

  他自嘲说道:“调用国库之银,这可是满门抄斩的罪名,我胆子小。”

  海棠听他自承胆小,不置可否地摇了摇头,轻声问道:“可是用太平钱庄调银子过来……太平钱庄的背景是东夷城,你不怕他们察觉到什么?”

  范闲看了她一眼,缓缓说道:“这是你家皇帝陛下的安排,大概连你也想不到,北齐内库的银子,从前年牛栏街之事后一月,便开始经由几十个渠道平缓而不引人注意地注入太平钱庄,中间不知道转了多少弯,这才将银子调到了江南。”

  海棠一愕无语。

  范闲继续说道:“我有监察院与户部帮忙,都没有查觉到这几十笔银钱的走向,而且那笔银钱虽然数目巨大,但放在太平钱庄这个天下第一银号中,也不是特别打眼,我想东夷城方面一定没有注意到。”

  海棠有些难以相信地摇了摇头,说道:“等等,你是说……这笔银子是两年前,陛下开始往江南移转?这怎么可能?我是去年九月间才知道的此事,而且上京城里一直没有风声。”

  “不错。”范闲的眼眸里闪过一丝欣赏与警惕,“我是你与我交了底,才重新去查线头,结果什么都没有查清楚,只是隐隐查到,那几十笔银子进入太平钱庄的时间,就在两年前。”

  “两年前?”海棠皱眉道:“你不过刚入京都不久,陛下怎么能猜到两年后你会执掌内库,他怎么能知道两年后会与你携手,大口吞下内库的行销权?”

  范闲自嘲说道:“那时候我只是司南伯府一名藉藉无名的私生子。”

  他幽幽叹息道:“可能是牛栏街的事情,让你那位小皇帝确认了长公主想杀死我,而且从各方面的情报判断出,我会接掌庆国内库……至于后面的事情,或许只是他的分析罢了,既然我与长公主之间无法协调,那么我肯定需要斩掉长公主的臂膀,崔家?明家?难怪去年末时,我们双方收拾崔家会如此顺畅。”

  范闲皱着眉头说道:“可是你家皇帝……怎么可能猜到我会用这招对付明家?如果要说是算计到了这点,我只能赠他一句话。”

  海棠也还没有从震惊中摆脱出来,她实在没有想到,与自己从小一道长大,经常对自己小师姑小师姑喊着的那位少年皇帝,竟然会如此深谋远虑,远在两年之前就开始布局应和范闲,或者是有可能出现的变数。

  听着范闲说话,她下意识问道:“什么话?”

  “似贵主之多智,实近妖也。”

  范闲柔声说道:“两年前便开始筹划,世态的发展竟和他的猜想没有太大的偏差,就算我朝陛下决定整肃内库用的不是我,不是这个你们北齐足可信任的我……只怕他依然有办法将这些银子换个面目,参与到此次内库的开门招标之中。”

  直到今时今日,范闲才有些郁闷地承认,自己确实小看了北方那位年轻君王,对于内库这个天下最光彩夺目的金鸡,由于庆国看守的极严,各国都没有什么办法,窃取工艺这种事情做了十几年,都没有成功……谁料到北齐皇帝竟然别出机杼,玩了这么一招!

  对于北齐皇帝来说,既然当小偷,偷不到你家的宝贝,当强盗,打不赢你家的护卫,那我便摇身一变,变成一个没有名字的资本商人,掺和到你家卖宝贝的过程中来,虽不能挣得头啖汤,却也不止吃些残食——只不过在这个天下之局的安排中,后来出现了范闲这个令北齐人惊喜的变数,所以北齐皇帝愈发慷慨与沉稳起来。

  范闲叹息着,这天底下多的是聪明绝顶,老谋深算之人,相比之下,自己这个国际主义者,还真带着太多的理想主义味道。

  “你生气了?”海棠看着他的脸色,试探着问道。

  范闲微笑着摇摇头:“如果这件事情,你家皇帝一直瞒着我,我当然会生气,不过如今他必须与我配合,我有什么好气的。如今等若是他将这些钱全部当作了人质,交到了我的手里,这……足以换取我对他的信任。”

  海棠叹了口气,说道:“你不是一个容易信任别人的人。”

  范闲低下头去,缓缓说道:“信任是相互的,我只是好奇你家皇帝为什么会如此信任我?要知道,日后若两国交恶,或是我有了别的心思,那我随时可以吃了他的银子,断了他的货路,他根本没有一丝翻盘的可能性。”

  他抬起头来,看着海棠那双明亮若清湖的眼睛,轻声说道:“我有些疑虑于这种忽如其来的大信任。”

  海棠沉默想了会儿,忽而展颜笑道:“我在信中向你提及这笔银子的时候……好像就是你的身世流言将将浮现于世的时候。”

  “嗯?”范闲疑惑看着她,“有什么关联?”

  海棠微笑说道:“或许在陛下看来,既然你是叶家后人,那你一定不可能满足于做个庆国的权臣,而且你的眼光绝对不会局限在国境之限上,庆国能给你的一切,我大齐全部都可以给你,陛下只怕还有些别的意思……”

  话没有说完,但范闲已经听明白了,自嘲摇了摇头,说道:“谢谢你家皇帝好意,我可不想横眉冷对千夫指。”

  海棠一笑,说道:“难得有作诗的兴致。”

  “我更不会俯首甘为孺子牛。”范闲淡淡说道:“更何况你家皇帝,后来应该知道我也是位如假包换的庆国皇子……”

  “这世上的皇子有许多,叶家后人,却……只有你一个。”海棠清清淡淡柔柔地说着,却挑明了北齐方面的意思。

  范闲笑了起来,不再继续这个话题,他在庆国正是风光之时,虽然宫里有几位妇人,京都有两位皇子,自己对付起来有些小小困难,但凭良心讲,皇帝目前扮演那名慈父的角色,还算不错,他找不到太有说服力的理由要去考虑北齐方面的邀请。

  ………………

  ………………

  太守召见。

  这个消息传到范闲耳朵里面的时候,范闲身在内库之中。带来信息的人是林参将,而单达也在一旁,单达很清楚范闲现在的想法和动向,他至少是一个想要活在阳光之下的监察院副院长,所以他是一个想要彻底改变监察院行事准则和手段的人,因为单达曾经也在监察院内院做过很长的时间,那位坐着轮椅的人,行事可是更加的阴冷古怪。

  当然这是单达的想法,其他的人似乎并不是这么想的。

  起码他们都知道一点,范闲是一个实打实的阴谋家,而阴谋家最需要的,就是活在阳光之下,只有活在阳光之下,整个天下都会成为范闲的保障。而且范闲还是一个能够操控舆论的阴谋家,这样一来,整个事情都会被他玩弄于鼓掌之间,因为在这个时代,没有媒体这么一说,所以操控舆论的力量,也没有任何一个人可以媲美监察院八处。

  在范闲的手中,监察院八处的能力被发挥到了极致,发挥到了连陈萍萍都拍手叫好的地步。

  坐在躺椅上的范闲,并没有因为这件事情而做出什么反应,因为今日他收到了两封密函。

  第一封密函只是家书而已,只不过走了监察院的路子。信封里面详细的讲述了许多关于家里面的近况,首当其冲的第一件事情,就是范建和自己说了一句范闲至少现在还听不懂的话,遇成便遇忍,忍成则大成。范闲抱着这句话思考到了现在,仍然不得已解释,不过范建既然能够写出这句话,显然是对于周身的问题有了一个大概的了解,范闲也不着急,便就继续等待即可。

  其他的便没有什么需要注意的地方了,范若若前些日子受了些伤,想来五竹在她的身旁,范闲也没有什么好担心的,范老夫人的身体也非常的好,不必担忧。

  第二封密函是言冰云寄过来的,他破天荒的在开年之初,来了一封信,讲述了一下周边国家的情形,大体上范闲都是了解的,例如东夷城城主近来如何,北边的北齐如何如何之类的,西胡并不是一个非常著名的地方,也不是一个势力,只是一个民族而已,所以信中并没有专门介绍,只是说了一下比较安稳而已。在讲述北齐的时候,还顺便提及,北齐晋安公主联姻庆国大皇子殿下,这一件事情到是挺有意思的,晋安公主一路南下,于前几日和大皇子完婚,二皇子殿下和叶家叶灵儿也完婚了。

  这样一下来,只有太子还是一个孤家寡人。范闲笑了笑,并未对此发表任何的看法。

  将密函放于一旁之后,范闲这才坐了起来,看着面前的二人,时间似乎已经过了很久,二人不知道站了多久的时间,范闲才问道,“什么时候?”

  “说是晌午,大人若是现在启程,还能赶得上。”叶参将说道。

  范闲看了看面前的二人,对着身后的曲涵说道,“启程。”

  ………………

  ………………

  “太守是什么时候到的?”范闲问道。

  “今日一早,从扬州到了这里,前些日子是在下面转悠,昨日回到的扬州,会面了三皇子殿下。”王启年解释道。

  范闲点了点头,“看来我们和这三个人,都是要见一见的了。”

  王启年疑惑地看着范闲,“总是要有一个坏人的吧?大人,这三个人之前见到的两个人,虽然那个九江提督陈元昊保护了一次夏栖飞,之后我并没有再看到任何一个明显的倾向,大人,我不明白是什么情况。”

  “自然不会被你看出来。”范闲站起身,“这样的人不会栖身于一两个势力的,他们所想和所看的自然和旁人不尽相同,他们拥有了整个江南的大权,有了这样的权力,当然不可能只为一方势力做什么,反而是更加周旋于各方势力之间,甚至是大小势力都会周旋起来。”

  “那他们最后会导向谁呢?”王启年问道。

  范闲穿上了曲涵披过来的褂子,并没有回复什么,而是转了个话题说道,“这个档次的人,肯定不可能只有一条路,老王,你现在要明白,他们的退路,多到比这江南道的路,都要长,都要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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