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衍番外_十里仙途茶花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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幻衍番外

  夕纱篇

  素来灰蒙蒙的天际,地平线的远端显出一丝红霞,照看娘亲的夏夏说,娘亲怀的是双生子,龙凤胎,是不祥的。

  这份不祥不是源自于某种传说,而是残酷现实。

  在幻衍族被封印的世界之中,没什么资源可供挥霍,好在仙者不必有水与食物的需求,稀缺的仅仅只是灵力。一位普通仙者,日日修炼吐纳吸收空间中稀薄的灵力将将可得自给,更遑论远方灰蒙混沌之中还存在各种奇形怪状的巨兽,或是时不时来犯的小型妖兽。为防族灭,需得有人看守防备。论消耗,必当是我族存在于劣势。

  幻衍族便是以这样消磨的形式渐渐人员稀零,父君一言落定要从内部破开结界,不然幻衍族必灭。族中之人响应,大多的强力仙者随着父君浩浩汤汤的去了。

  娘亲要诞下我一双弟妹的时候,族中只剩三位携着木属性仙者。而一个辅助幼儿生存的结界至少需得两位木属性仙者的支撑,且娘亲经由长时间的怀孕消耗,生产与生产之后都得由一位仙者守护。

  所以夏夏说,“你的弟妹之间,只能有一人的存活,夕纱,你要留下谁呢?”那语气,恍似有几分的冰凉。

  我想起早前另三位被留下的木属性仙被混沌巨兽抓走时的情形,父君早便道叫我们小心避开那些巨兽,便是有人受制了也不要做无畏的牺牲,没人能够伤得了那些巨兽。

  我同族中之人隐匿在山洞之中,眼睁睁的看着他们被擒于巨兽的掌中,绝望而凄厉的目光死死的瞅着这方,偏偏不曾发出一声呼喊,便像是认命一般,选择在没入混沌边界的最后一瞬,自我了结。

  巨兽是如何进食的,从未有人见过,见过的都不在了。

  父君走后,是我在管辖着族群,夏夏让我做决定,因为娘亲还不晓得木属性的仙只余三人了。

  父君常教我莫要妇人之仁,我们是被人逼上绝境的,首先学会的必当是仇怨,所谓恻隐之心是不被需要的。

  我回复夏夏道,“灵力强者留。”夏夏默默退走,临别时前所未有唤了我一句殿下,语气间莫名的疏离,他是我自小的玩伴,素来只曾唤我夕纱。

  娘亲产后,身子极虚,陷入长长的昏迷。

  夕梧被抱进幼儿结界,夏夏则抱着我的妹妹站在我身后,沉默一阵后道,“殿下,我便将她送走了。”

  这是族中长老的意思,因为不能让皇室的血脉湮灭在他们眼前,这是一种对血统的玷污。

  那女孩安静的伏在夏夏的怀中,稚嫩的脸庞上没有悲切与恨意,只是睁着一双圆润的大眼睛的将我瞅着,目光澄澈,含着亲昵。我伸手将她抱过,“既然是我妹妹,便让我亲自去送她最后一程罢。”

  女孩微微一笑,从夏夏怀中和顺的伸手搂着我的颈脖,恍似得了某种恩惠,甜甜在我耳边喊了一声,“姐姐。”

  我沉默抱着她走离族落,黄沙漫天,吹得她一路弓着身子咳嗽,脸颊上随即漫上病态的绯红。这里灵力稀薄,她撑不了多久的。

  我双手环着她,将她护在怀中,凛冽的风沙一阵阵像是漫进了胸口,只有紧紧抱着她才得安生。

  行至一方可避风沙的石洞,我将她安置在洞内,自个则拂袖坐在她的面前。瞧她唇色泛白,蔫蔫的依着我的肩膀,心中似是嵌入一枚细针,随着心脏脉动而疼痛。

  我竭力撑开一面结界将她护着,终于再她面前显出第一个微笑,“方才我给你弟弟取名叫夕梧,你想要什么样的名字呢?”

  她笑着,有种与其年龄不符,看透彻的恍然。道,“姐姐,我不用有名字。”

  我扬手抱着她,“你叫夕竹。”

  木灵花脱体,沿着交贴的手掌渡入夕竹的体内,我顺着她柔软的发,轻轻道,“会坚强活下去的,对么?”

  木灵花是父君曾给我的护生之物,具有木灵在衍生之力,即便是敌对妖兽的时候受了伤也不会至于久久不得愈合。木灵花在我体内衍生千年,早已同本体仙灵有了密不可分的牵连,此番勉强渡给夕竹也不晓能不能再走出这方地界。

  夕竹不能带**内,整族之人在长久艰苦条件之下,早已失去了所谓正常人的怜悯。早先决定双生子只能存活其一的时候,幻衍族中再不会有人对她存有接受之心了,这种时候谁都受不起拖累。

  我只盼,她能独自……

  离开时,夕竹乖巧依着山岩,瞧着我走远。顶着如刀割过的风沙,闭眼时眼角不觉渗出血色的液体,兀自凝结成珠。

  成人困入混沌之境,天黑之后都只有毙命这唯一的后果,我还能奢望什么?

  夕梧出生一月之后,狂暴兽群来袭,像是经受灭顶灾难一般,狠狠蹂躏着幻衍族本就支离破碎的防护。我护着夕梧,带着仅剩的十之二三的族人逃离,亦看守着最后的两个木属性仙,我不能再失去夕梧了。

  娘亲自那场兽群暴动中走散了,那时她将夕梧推到我的怀里,含着一丝相隔多年的微笑告诉我,“夕纱,你陪着夕梧,便让我去陪着夕竹罢,她一个人,我总是放心不下。”

  然后,她就真的没有再回来。我的家,终于开始支离破碎。

  转眼三年时光流逝,幻衍族落的情况日渐消沉,领土缩小,每到暮时便可见模糊的地平线处一双双绿色的眸,带着恶意,毫不避讳的窥觑着。

  夏夏同我坐在山丘之巅,看着下头护着夕梧的结界,亦瞧着铺天盖地的黄沙刮过贫瘠的土壤,脸色泛白好似有些没精神的模样。

  我尚且想着近日夏夏作为最后一名木属性仙独自承担着辅佐夕梧的重担,消耗极大。正要给他渡一些灵力,他却阻了我的手,回眸过来深深的凝着我,“殿下渡灵力给我,是为我,还是为夕梧殿下?”

  并非没有伤悲的,自小一起千年的玩伴,最终的最终,恍似横隔一间无法翻越的壁障。近来的百年,我们之间何其的冷淡。

  我并未言语,他依着我伸过去的手臂却忽而沉沉闭上眼,那双一贯明澈晶亮的眸,不晓何时已然变得幽静恒定,“可是殿下,我没有亲人了,唯有你,唯有你还在。所以啊……无论你为谁,我都只能为你了。”

  他从不曾对我说过如此的话语,自小都未有过,顶多半开玩笑似的单膝跪下,笑意明媚拉着我的手,“能跟随殿下,是夏夏的荣幸呐。”那时的他纯真无暇,浑似天下最为澄澈的光明。

  故而此时此刻他的青丝轻轻绕上我的指尖,以那双幽深的眸瞅着我时,我僵硬着手臂不晓该如何回应。

  夏夏浑然不在意的偏着头,摊开一直紧握着的右手,两枚小小的红珠静静躺在她手心,我心中一缩,无端有些恐慌。

  他道,“今日便是殿下送走夕竹殿下的日子罢?前两年的今日,殿下都会到混沌之境去走一趟的,然后……”顿一顿,“血泪成滴,凝结成珠,伤魂伤魄,我怎舍得见着如此的殿下。”

  我惶恐且不敢置信的板过夏夏,他依着我手臂的右边脸上,血泪花乱一片,淌下浸湿了我的衣裳,偏偏不曾凝结,好似无止境的流着。

  我看着他,通体发寒,“你做了什么?”

  夏夏将手中两枚红珠递到我手中,像是完成了某种任务一般,圆满似微笑着缓缓叹息,“我想将夕竹还给殿下。”

  “木属性的仙,灵魂算是极好的补品,夕竹殿下并不晓,你莫要,咳咳……莫要告诉了她。”

  夏夏左眼亦开始有血泪落下,那便是魂魄破碎的预兆,血泪不止,只不过因为他的魂魄早已成了空壳。

  他不曾拭去面上的泪痕,那满不在乎的表情,像是认准了我并不会悲切,赌气一般凝着我淡然笑着,最后的最后却又忍不住叹息,“我的殿下本是温暖的。”手抬起,头一回轻轻覆上我的脸庞,“怎的如今,却再未有那样的温度了呢?也会顾全大局,亲手处决族人。也会从容面对至亲的离去,滴泪未落。是这封印之地不曾有过日光,不曾有过雨露,谁都日渐冰冷么?”

  “可殿下却为夕竹心疼了,我想啊……若是夕竹在,或许会让殿下重展笑颜了。”他满脸泪痕,血色妖冶,刻在我心中是触目惊心的伤痕。

  那血泪滴落在我的裙摆,一株一株开出决绝的花株,我最后一丝自尊的坚守终于崩裂,然最后不顾一切的伸手,紧握住的却仅仅只是满掌黄沙,一丝一缕自指尖流淌而下。

  他最后的离开,甚至没能再给我一个拥抱。

  空荡荡的山巅,伴着黄沙的夜风生冷。

  夕梧篇

  独自呆在结界中无聊的时候,夏夏偶尔会来看我。他面上没有笑容,隔着结界静静看着我的时候神色倒是显得认真得可怖了。可我却很喜欢他,因为他总会同我说些姐姐的事。

  我那时尚且站不很好,背上时时像背着巨大的包袱,压得我喘不过气来。我如此自顾不暇,夏夏却总道,要我好好照顾姐姐夕纱,语气真切,浑似姐姐就是个长不大的孩子。

  三岁的那年过后却再没听见如此的话语,恍然想起的时候才发觉夏夏好似有一段时间不曾过来了。而三岁生日的那一天夜晚,姐姐头一回走进了笼着我的结界,默然将我抱着,按在心口,不言不语看了一夜的泛黄天幕。

  我的姐姐夕纱,在幼时的我心中便像是神一般,没有一丝多余的情绪,高高在上,做出的决策干净利落,是需要仰望的存在。遂而那时的我看不出她真真切切的寂然,或许说从未想过她会有如此的情绪,攀着她的臂膀,只轻轻依偎便是安心港湾。

  此后,姐姐常来看我,但渐渐我发觉她的目光并非是落在我身上,而是透过结界望着远处迷蒙的混沌之境,眸色深沉,恍似在期盼着什么。

  木生力的结界后来一直是姐姐和几位长老轮番在支撑,她闲下来的时候也会同我说话,每次都是问我,“你可曾看见什么人在附近?”

  怎么可能会有?我如实答了,她却不再开口说话了。

  五岁那年寒冬,姐姐因为经历过一场大战,在主营地疗伤,而少了她灵力的支撑结界摇摇欲坠,甚至抵挡不住那风寒。

  依附的土地冷硬冰寒,我蜷缩成一团,不住往手中呼着热气,默默念着仙诀。僵硬冰冷得沉沉睡去的时候,有丝暖意忽而回转萦绕,像是丝缕阳光钻进我的胸口,好生温暖。

  我心中一震睁开眼,原以为是姐姐到来,结界之外站着的却是一个衣衫褴褛,眸子圆润同我一般大小的人儿。

  她伸着手贴着结界,带笑凝着我,嘴唇噏动道了两个字,“夕梧。”

  鬼使神差,我伸出手掌隔着结界贴上她的,话语未出,一股苦涩之意便自喉间涌出,“姐姐。”

  那段空白的记忆终于归位。

  在娘亲肚中时便有的灵识,我晓得有个人一直伴着我,她总是骂我,“你怎么这般没用,这些天了才汲取了这丁点的灵力,哎……体质也弱。”

  我反驳不得,垂着头任她骂,她骂够了便会过来抱着我,像是要安慰我一般,“你看啊,像姐姐这样学,有没有轻松一点?”

  她在娘亲肚中便成了我姐姐,她自己定的,我也接受得没理由。

  后来迷迷糊糊睡时,听得远方夕纱冰冷道,“灵力强者留。”娘亲脚下一个踉跄跌到地上,我被震得有些疼抑不住哭的时候,一直握着我手的那个人却没再来骂我没用。

  此后她灵力一日日衰竭下去,我问她怎么了,她得意洋洋告诉我,“这是我偷学的法术,可以掩盖灵力的哦,被骗了吧?”

  我也眯眼笑了,我的姐姐,她该有多厉害!

  我满心崇拜。

  后来,什么时候她与我的记忆全然消失已然记不清楚,但再见着她的那一瞬,血浓于水,我终是将她认了出来。只是我已不再那般好骗,她背对着我的那一面,伤痕累累,我只是装作不知。

  远端,夕纱目光凝滞的瞧着这方,面容带着病态的苍白,那笑容中有多少痛楚,便有多少欢喜。我瞧清之后才恍然发觉,这便是我第一回看见夕纱的笑容了。

  夕竹每隔一段时间都会回来一次,回来的时候带两颗灰白的石头,一颗给我,一颗给夕纱。她说,这便是混沌兽的灵核,凝了不少灵力。

  夕纱自夕竹回来后,笑容渐渐多了起来,偶尔还会向我炫耀,夕竹挑给她的灵核比我的大上几分,我才觉夕纱本性的确有些像长不大的孩子。

  我问过夕竹她怎么得到灵核的,她道暮时过后混沌之境中所有的混沌兽都陷入暴走的境地,相互厮杀。她只待天明的时候偷偷爬出穴洞,坐享其成,其实简单得很。

  她不懂她若无其事说出这件事时,我心中是个怎样的滋味。也终于知晓,夕纱她眸间闪烁却从始终不曾开口询问过的缘由。

  是夕竹并不愿回来营地,我想要阻拦她重回混沌,夕纱却拦住了我,任凭我挣扎也一直将我死死扣住,被捂住的唇一丁点声音也发不出来,目送着夕竹一步步走远。

  夕纱埋首在我的颈间,我的挣扎伤不了她分毫,背后抱着我的她却无端无力颓败,她说,“夕梧,别唤了,夕竹暮后必须回混沌之境的。”

  她说必须,我不明原因,也终于学会了不再去问缘由。

  这方世界,谁都是伤痕累累,会变成怎样,哪怕是再可怕的形态,能活下去便是王道。但加诸在夕竹身上的伤疤,不会有什么比那更可怖了。

  幻衍族皇族皆有自己的隐能,我能预知未来,夕竹却是能吞噬,融合。

  而她吞下了混沌兽,所以活着,至今。

  夕竹在近暮混沌兽袭击营地的时候亦出现过,我同夕纱被分开,被众兽围困的时候,她蛇般细长的眸灰白死寂,爪上细密的鳞片擦过我的脸庞,翻身将我护住,迎上众兽猛烈的撕咬,一时间鲜血淋漓。

  她奄奄一息的时候说她不想以这个模样出现在我面前。

  我捂住她带着血迹的眼,认真的告诉她,“我什么都没看见,我的姐姐,是这世间最美之人。”

  我抱着她冲出了混沌兽的包围,斩杀所得的灵核堆积如山将夕竹围砌,灵力催促滋养整整七日,她才终于醒来。

  可她睁眼后瞧着我却一句话都未说,踉跄起身,跌跌撞撞走进混沌之境。

  她的身后,暮色正沉。

  如此,怎么会不恨?看她背影寂寥的那一瞬,我恨不得毁去这所有的一切,通通替她殉葬!

  夕纱站在我身后,轻轻顺着我的发丝,语间疲惫,“我们不恨,小梧,我们没那个气力了。”

  我怔怔跪下,跪在夕竹当初躺着的地方,静静的,由心间痛楚蚕食。

  之后,夕竹之后仍会过来,好似忘了先前的一切,对着我和夕纱仍是说笑,只是相隔的时间愈来愈久,我一直揣着一颗惴惴的心盼着她安康。

  也不晓是过了多少个年头,族中忽而来了一位面如枯槁的老者,他跪在我和夕纱面前道,“君上已然辟开了一丝裂缝,可惜,可惜耗不住长久的消耗便在昨日灰飞烟灭了。”

  我听见夕纱淡淡的应了一句,神色恢复了往初波澜不惊的冷漠,这便是她难过的征兆了,我们之间唯有她对父君感情最深。

  “辟开的裂缝没有经过加固,空间甚为暴动,有长老前去试探,抵不过那风暴,陨了。还望二位殿下齐心,巩固裂缝之后,带领我们重归光明!”老者如是说着,下方众仙沉着听着,个个禁不住暗暗紧握拳头,面上浮现激动的红晕。

  我想,我亦是如此的,如此期盼着。

  整族前往封印边界,父君留下空间裂痕的那个地方。夕竹也来了,幻做巾帕隐在夕纱的袖口中,我们一路偷偷的说着话,止不住的高兴。

  那年祭典办得尤为隆重,族内气氛亦是空前的高涨,夕纱作为一族之长,忙得不亦乐乎。

  我带着化作石头的夕竹四下乱逛,神秘兮兮的告诉她,“夕纱今日要跳舞哦。”

  夕竹嗤笑一声,“姐姐还说今日跳的是雪月舞,不知道了吧。”

  我和着无奈的笑,她明明回来的次数极少,伴着夕纱的是我,但夕纱的事她却比我更为了解,夕纱也什么事都同她说。

  遥遥的人群中有人唤我的名字,细细听时却又消匿了,正是出神。夕竹撞了撞我的肩,难得激动,“看!看姐姐!”

  我顺着她的意往人群围绕的中心看去,高高搭建起来的竹台,夕纱一袭殷红长裙曳地,美丽不可方物。火光热烈簇拥,她身后一轮迷幻的清月,清清冷冷,我头一回知晓月亮是个怎样的模样,这方世界是没有月亮的。

  自那亭亭而立的身影,我难得找回几分当初见她时,她高高在上的冷傲冰霜。而一目扫来,落在我身上,渐暖。落在我手中不起眼的黄石上,微笑。

  她的偏心是有迹可循的,偏偏我和她一样,都喜欢偏心着夕竹,不仅仅是为亏欠。

  竹台之上,夕纱翩翩起舞,竹台之下,我同夕竹静静仰望,夕竹说,“告诉你个秘密。”

  待我回应,她便接着道,“姐姐说,这舞是跳给你我看的,只为我们。你知道,我们从未见过明月,那幻境编织起来可是费了她不少气力呢。”

  她语气中隐隐得瑟,就好像受尽了天下的宠爱,禁不住想对人炫耀一番。可惜她只能对我炫耀,我想,等我们出去,我们挑一处偏远的山谷,同一两散仙来往,聊着山野闲话,好好疗养她满心满身的伤痕,若可得此,便是放弃了仇恨又能如何?

  可自那以后,夕竹便不见了,毫无预兆的。

  约好见面的日子,广袤的地平线那段直至幕黑也再没见她的身影。

  那时夕纱尚且还笑着,“许是小竹记错了日子。”

  可当晚,守在夕纱身边的茗水匆匆跑来找我时却道,“殿下失踪了。”

  她们一个一个都来骗我,殊不知能预测未来的是我,我静默瞧着,瞧着我们平和的天平倾斜,向往的悠然归于最终的怨仇,一路何其艰难。

  我在混沌之境找到夕纱,她那时满身狼狈,蜷身在一方洞穴之中,见着我时飞奔而来,险些将我扑倒,我未见过情绪这般激动的夕纱。

  我将她抱回来,她静静道,“这是小竹往日栖身的地方,她现在不在这了。”我回顾一眼洞穴颓败,脚下似重了千斤,无端沉重。

  正出神,夕纱一把抓过我的领子,她额上的鲜血漫进那一双赤色的眼中,她恶狠狠的问我,“为什么你们一个二个都不听话?谁叫你来了!”她仙力波动着,情绪一时安静,一时激动,我看她眸间混沌一时不晓该说什么。

  带着血腥之气的掌风袭来,狠狠给了我一耳光,我一愣,她却疯狂的挣扎起来,反手扼上我的喉咙,眼神凄厉,“明明让你们不要来混沌之境了,明明只有两三日就能出去了,为什么,为什么不听话呢?”

  每说一句便似一把利刃刺进我的胸口,我不言不语的紧紧抱着她,自她颤抖的身体我感知到我好不容易幻想而来的美好世界,随着渐渐困难的呼吸,缓缓崩塌。

  夕纱挣扎忽而一顿,眼神好似涣散,怔怔瞧着自己扼着我喉咙的手,忽而笑得柔和,“小梧,你来救我了吗?你不晓这昨夜混沌兽的厮杀好生可怕。”

  我高傲如斯的姐姐,恍如神明的姐姐,终于崩溃了。

  我沉沉闭上眼,默然吞下滔天的苦楚与仇恨,俯身拭去她额上的血迹,“姐姐,你累了。”

  空间裂缝诡异的在第二日便稳定下来,我命族人先行离开,独身伴着夕纱在混沌之境寻了一年。夕竹了无踪迹,夕纱情绪时好时坏。

  一年过后,她突然妥协,“我想出去了。”

  我以为她终于走出梦魇,她却就此堕魔,血眸妖冶。我仰望着她,微笑告诉她,“只要你高兴,怎样都好。”

  支离破碎的世界,位剩我与她二人,一人倒下便只得由另一人支撑,我想,她若在,怎样都好。

  可在那罪愆之城的城门之下,十万神兵将城池围困,天帝遥遥端坐在云霞之上,我被缚神锁所困,眼睁睁的看着她被人万箭穿心。

  末了,那位好心困住我的尊神过来笑着拍着我的肩膀道,“你今日鉴证了具有历史性的一刻,也算是你的福泽,我难得来看个热闹,委实看得舒坦。哦,往后可莫要再接近这等的鬼地方,这方妖魔太多,你仙力纯正,别误了前途。”言罢,一抹长胡须笑盈盈走了。

  我记得夕纱曾说,我们没气力再去恨。

  是没气力了,是被命运戏耍得累了。可我不甘,不甘凭白被人夺去了光明,夺去了一切,以这样戏弄的形式。

  我可有做错过什么?为何偏偏一丝机会都不留,狠戾决绝的将我打回原形,告诉我,适合我的只是那一方荒芜世界。

  我乖巧听从,我不恨,而然后呢?

  万念成灰。

  夕纱经由苍渺凝魂醒来之后,将我彻彻底底忘记了,她不再是我的姐姐。再尽心的挽回,结局也不过如此。

  复仇是一条不归路,一旦经手,便不可能在回头了。

  那是个素净的女子,眸色纯净,钟灵俊秀。我主动亲昵待她的时候,她淡泊的面色上有微微的尴尬。

  明明是个聪慧,甚有防备的小仙,自我刻意救过她一命之后,她便全然相信我了,这世上怎么会有人这样好骗。

  龙城之中,我见着夕竹,换了模样的夕竹,伪装破裂。她分明感知得到,却并未怀疑,甚至未来试探。

  夕竹后来来寻我,解释往昔的事端之时,风轻云淡道,兽群混乱,她的确是被兽生吞了的,可她本身具有吞噬之能,维持仅有的破碎的灵识,操控混沌兽的身体翻过了空间裂痕,意识全失过了好长一段兽类的生活,直到机缘巧合吞噬了灵狐族的大殿下,才渐渐恢复人的意识。

  夕纱听不很明白,我听不很真切,那样的事情,实在无法想象的。

  茶昕回了陌璘,留下的是陌夜来,她心思缜密,意外的对我很是上心。

  她曾眼神倨傲的看着我道,“你可愿意帮我忘了慕止?”

  我笑着,“愿意。”

  如此,她便沦陷了,无所谓爱恨,她只是想要在心中装下一个人,好让自己不至于寂寞空虚,为此不惜牺牲旁人。

  而茶昕对我信任,待我感激且容忍,却始终理智,恰到好处的扼住我所有将行未行的控制。

  我知晓,只不过是因为她心中装不下我。

  她像是一个独行者,叫人费尽心思才能跟在她的左右,然稍不留神便又被留置在身后了,只在意在意之事物。

  遂而,我放弃了她,夕竹需要木生仙的仙灵,幻衍族进军需要支开墨玥,她得了墨玥的宠爱,她自己从来都不知。

  我的预测中,茶昕被夺了仙灵却不会死,我以为这便是墨玥去救了她的缘故了。然终是一字落错,满盘皆输,那一战幻衍族精锐消减大半,一贯风轻云淡的墨玥尊神,竟挑剑不眠不休同我族死战了三日,墨色的眸中淀着沉寂的怒火。

  幸得陌夜来从中拖沓,又有一山低微小仙需得护着,才不至于让我族落入全然的下风,却也止不住颓败之势,久攻不下遂退了。

  夕竹回来的时候告诉我,茶昕许是被旁人救了也说不定,我道,可她只期盼那一个人来救她。

  我手中还握着一枚三生石,命人送去了龙城,那里有一个神神叨叨的人曾对我说,若是后悔也来不及了的时候,便将三生石拿来,我自帮你许她一生喜乐安康。

  哪个她,也并未细说。

  三生石能改凡界的命格,尤其情一方面。

  我想,我唯一觉得对不起的人是她,自此我走我的不归路,回往我的荒芜。她仍是她,漠然天下,唯珍惜心间之人的小茶。

  最终,她来送我,俯身将我抱在怀中的时候,我想起久到模糊的夕纱的怀抱,那份只需依偎便得安心的港湾,亦想起不久之前,空间暴动中守护着我的夕竹。

  恍惚间的月下,是真真切切夕纱的起舞,一颦一笑,皆是当初那个高高在上恍若神明的,我的姐姐。

  我磕上眼,终于甘愿,沉沉睡去。

  PS:新书什么的,可能会慢点才出,暑假有旅游的计划嘛~然后还想多存一些稿~~不过我会尽量不偷懒的,最迟九月会有新文发了~~O(∩_∩)O~大家表拍砖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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