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然诺_王国的建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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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三章 然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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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十三章然诺

  陈粟背着一个孩子,行走在泽地之中。

  定城的残兵相互搀扶,行走在陈粟的身边,他们踉踉跄跄,不时有人倒毙在地,剩下的士兵来不及掩埋同伴,只能用盾牌盖住死者的头部,拿走他们的食物继续赶路。

  七百定城儿郎出击,如今却只剩下了三百余人。

  现在,稍微大一些的村庄都不再惧怕定城的军队了,各个村庄的卫队已经团聚在了一起,只要发现定城士兵的踪影,村庄卫队就会潮涌而来。

  已经顺服的村落,如今也拒绝陈粟落脚了,有些中立的城镇,此时也起了心思,打算把定城士兵的消息卖个好价钱。

  前天早上。

  陈粟遇到了一群古河骑兵。

  骑兵中间是一个古河人的使者。

  早有消息传来,说古河酋长已经接到了塞米公爵的邀请,希望他们能够南下进攻唐人。为了招揽盟友,塞米公爵不惜让出了尼塔河南岸的一座要塞。那座要塞曾经被唐军攻克过,之后又被安息士兵拆除了大段的城墙,作为要塞的功能已经丧失殆尽,但不论如何,那处要塞地处河流南岸,古河人一旦得到了要塞,通向尼塔平原的大门就打开了。塞米公爵送出的要塞,位置非常独特,它地处塞米公爵领的边缘,但却控制着通向西部平原的门户,如果古河人得到了那个据点,他们扩张的方向将会是西部的波雅尔领地,而非塞米公爵领。这个对塞米公爵无用的要塞,却被他引祸给雅尔领地:西部的波雅尔们一旦敢背后捅刀子,古河人就会一股脑地涌入他们的地盘,塞米公爵盘算的很清楚,对付两个敌人很吃力,分化他们才是明智之举。

  陈粟听闻马蹄声响起的时候,不得不命令定城儿郎迎战。

  定城部队立刻列阵,他们如同野猪一样,最为高大壮硕的战士站在外面,伤病孱弱的士兵盘踞在中心。这种战术是从苏培科的诺曼军队那里学来的,它在防御的时候很有效,总是能拖到援军到来—――可是定城的援军又在哪里呢?

  后来,当古河人奔驰到陈粟身边的时候,却没有对他发起进攻。

  古河使者独自一人走向了定城的军阵。

  这位使者不无好奇地看着周围面黄肌瘦、浑身带伤的定城战士们,脸上隐隐约约地露出了钦佩的表情。古河人虽然在北岸,但南部发生的战事他们一直了如指掌,更何况陈粟如今的封地,就是和古河人联手占领的。

  “陈骑帐!”古河使者见到陈粟的时候,竟然说得一口漂亮的唐话,“别来无恙啊。”

  陈粟抬头看了看古河人,终于取下了头盔。陈粟已经腹泻几天了,似乎是喝了脏水,现在的陈粟几乎站立不稳,身躯和手臂会不自觉地痉挛。陈粟本来就瘦削的脸庞,更是线条刚硬分明,峭生生如同鬼魅一样,满嘴的胡子参差错杂,看不出一点修建的痕迹,还有些面汤油脂粘在胡子上—――陈粟落魄得如同乞丐。

  “古河人。”

  “骑帐还能作战吗?”

  “让你的人冲一阵就知道了。”陈粟的腿忍不住颤抖着,他咬紧了牙关,双手杵剑才勉强未倒。“看我们的剑锋不锋利。”

  陈粟腿上的痉挛被古河使者发现了。

  古河使者修剪着漂亮的短须,头发也学着罗斯人的样子剃了一半留下一半,上半身穿着布尔萨贵族的皮短衣,下半身却穿着诺曼贵族的红蓝双色裤,唯有靴子、马具还是古河人精美的皮具。

  “陈骑帐,”古河使者调笑的表情收敛了,倒是露出了颇为尊敬的表情,“你们打仗没得说,活命的本事却不好。这片死沼泽待久了,再健壮的人,也要毒出一身病来。”

  “不劳你们费心。”

  “陈骑帐,”使者收了马鞭,抱起胳膊用两肘撑在马鞍上,探过身子看着陈粟,“我知道一千个坏消息和一个好消息,你要先听哪个?”

  陈粟听见肚中鸣响如鼓,强烈的腹痛和便意让他极为痛苦,他的脸色煞白如纸,冷汗汩汩涌出,乱发贴在他的脸颊上,看上去好像堕入了湿冷的泥窖之中。

  “唔```”陈粟几乎说不出话来了。

  使者摇了摇头,“陈骑帐啊,你就撑着吧,我倒要看看你的骨头有多硬。”

  陈粟咬着牙齿,颇为轻蔑地看着古河使者,“能有什么消息?你家酋长又换主子了?”

  古河人曾经是唐军颇为看重的盟友,唐军总是避免与古河人争夺利益,遇到良机总是不忘拉着古河人一把,那段时间里古河帐民和唐人居民的关系也极好。可是,古河酋长却在唐人最孤立无援的时候背弃唐人而去,虽然古河人至今没有正面与唐人作战,但是谁知道下一批参战的敌人里,会不会有古河人的骑兵呢?

  陈粟不太看得上古河人,也不能原谅古河酋长那种恣意背弃盟友、改换门庭的做法。

  “如果洛泰尔依然是尼塔的头狼,我们为什么要换主子呢?”使者毫不在意陈粟的嘲讽,“陈骑帐,唐军已经撤军了,再也没人护卫你的骑兵领了,现在有六百多人正在围困那里;格拉摩根传来消息,布尔萨王国的诸侯们已经集结起来,唐军在布尔萨不战而退了;就连你拼死守卫的鲁瓦西郊,也有唐军投降了,可不是归义人或者诺曼卫队哦,而是一整个郎队的唐军,他们被围在一个要塞里面,来不及撤回托利亚,水尽粮绝之后,那个郎队投降了。在我印象中,唐军还从没有整个郎队投降的吧。”

  “有人降了```”

  “是的。”使者说,“不过塞米公爵没有饶过他们,那些降兵被公开处决了。”

  陈粟默默不语。

  使者接着扬起了手,继续说着唐军遭遇的挫折,“尼塔北岸,古河人已成诸侯之主,现在他们全部听从古河人的交换,不听古河人调遣的,已经我们换掉了领主。六家北部诸侯,如今已经约束了部队、召集了民夫、修缮了桥梁,准备南下了。你知道,你们和塞米公爵打破头的时候,北部诸侯可是毫发无损,现在,又有两千多士兵要进入战场啦。”

  陈粟的身旁,满脸血污的唐兵们抬头看着,他们听见或者没听见,听得懂唐语或者听不懂,这个时候都从使者的神态和陈粟的表情中看出了危机。

  “你这次南下,”陈粟的嘴里吐出了苦涩的字句,“是要和那个塞米公爵会盟么?”

  “会不会盟另说,”古河使者吹了一声口哨,一个随从骑兵走到了使者身边,古河使者命令随从拿出药包来,“这是尼塔渔民的救命药剂,里面有四十多只药包,别看每包只有几勺,贵得吓死人。让你们的人找干净的水冲开喝,一包冲开可供十人喝。尼塔的渔民喝了这种药剂,再潮再毒的沼泽也能平安无事。”

  说完,古河人将药包丢给了陈粟。

  药包落在了陈粟的脚边,陈粟却只是冷淡地看着古河人。

  “先活命吧!”古河使者说,“再过几天,古河大军就要追上你了,到时候要是你死了,岂不是无趣得很?”

  使者甩了一个响鞭,使者的卫队骑兵立刻追随而上,他们在沼泽中狭窄的旱道上走走停停,几个本地人为古河人带路,他们很快就消失在了泥泞的大泽之中。

  虽然厌恶古河人,但是陈粟却没太想这些古河人会在药包上面作怪,毕竟定城士兵已经伤残至此,再行下毒实在是无谓。眼看周围的唐军士兵人困马乏,陈粟带着他们艰难地抵达了一处废弃的村落,寻找到了清水。唐军士兵们不敢逗留太久,他们饮用了古河人赠送的药剂,随后便离开了村庄。

  结果药入腹中,更多的唐军士兵反倒腹泻更烈,许多士兵连连晃神,大便粘在了裤腿上也毫不在意,还有士兵眼神涣散,只是茫然地跟着前方的人走去。

  陈粟自己也好不了多少,他感觉有刀子在切割着肠腹,身上一会冰冷,一会又发着热汗,本来就虚浮的脚步变得更加孱弱。如此走了几天,唐军士兵们苦不堪。

  陈粟不得不命令士兵们停下来,在一处沼泽树林中休息。

  木叶皆落,树林一片萧条,树叶遮蔽的地面也让人不敢轻易下脚,早几天,陈粟的坐骑就是一脚踩在了一片看起来干实的落叶堆上,结果直接陷入了半个马身,一群定城兵反复拉扯,那匹马还是带着惊慌的嘶鸣,一寸一寸地陷入了泥窝之中,陈粟最后捧着马头安抚它,那头灵性的畜生一直看着陈粟,直到泥浆漫过了它的头颅,就连缰绳也被缓缓地拉扯到了地下。

  定城人不害怕寒冷的天气,他们最害怕天气突然转暖的时候,那时许多冻住的沼泽会软开,走起来非常费劲,同时又危机四伏,稍有不慎就会殒命其中。定城士兵极度厌恶沼泽,但却不敢逃离沼泽太远,沼泽是定城人最后的庇护所,它不光会吞噬定城士兵,也会吞噬塞米公爵的追兵。那些士气低落的村庄卫队一看见定城人逃入沼泽之中,就会愤恨不已地离开。陈粟盘旋在沼泽之上,才能四面出击,总是找准沼泽附近的城镇无力守卫的时候迅速劫掠一番。可即便是这样,随着定城士兵的体力耗尽,陈粟已经不敢再深入沼泽躲避了,以定城军的战力,若是走得太远,很可能就走不出来了。定城士兵如今只敢盘踞在沼泽的边缘,这就使得定城人更容易暴露,有好几陈粟在劫掠的时候都遇到了埋伏,损失惨重。

  今天又有很好的太阳。

  陈粟在短暂的休息之中,竟然得到了这段时间以来最好的一次睡眠。

  他想起了托利亚,他想起了面容标致的妻子和那个聪明的养子,陈粟离开的时候妻子已有身孕,现在孩子怎么样了呢?

  “为什么每次托利亚有使者前来,都对我女人闭口不提,是担心我听了妻儿的消息,就要回托利亚去么?”

  “那说不过去,当初要是我有妻儿之念,就不会带着流民西进了```就是苦了她了。”

  “定城```定城怎么样了```应该没事,那种密林深壕,自己人进去都麻烦,何况是外人```骑儿寨的游侠儿也不是吃素的```”

  陈粟听见了哭声,他在哭声中醒来。

  在一阵疲乏和虚弱之中,陈粟竟然感到了一种振奋:腹部依旧绞痛胀气,但却不是那么不可忍受了,一喝水就会产生的便意也消失了,陈粟还按了按肚皮,那种一触就响的腹鸣之声也没有了。

  陈粟很快就从这种身体恢复的喜悦中回过神来,抬头去寻找哭泣之人:原来是那对布尔萨双胞胎。

  壮实一些的弟弟快死了,那个哥哥正捧着的弟弟的脸,一边哭一边在耳朵边呼唤着。

  同样的面孔,生与死的区别。

  陈粟仿佛又堕入了数月前的梦魇之中,他会不断地为同样面孔的孩子裹头,每当他裹好一个,头巾又会消失无踪,最后所有的孩子都会死去,头巾上沾满鲜血,漫天都是唐人的纸鸟```

  陈粟站了起来,走到了那双胞胎身边。

  眼看定男站起来,定城的士兵们纷纷站起,他们都饮了药水,有些有效有些没效,但却都要听从军令启程。

  双胞胎哥哥惶恐不已,他弟弟还没死,但是如果军队开拔,势必就要丢掉他弟弟了。

  “大人!”双胞胎哥哥只说出了这一个唐词,之后就都是布尔萨话了,“我弟弟还没死,他只是晕了,他也不烧了,等他一会,他就能好的。”

  陈粟一声不吭地坐到了双胞胎身边,伸手翻开了弟弟的眼睑。

  眼瞳乱了。

  陈粟的心中发出了叹息。

  布尔萨人的眼眸有几种颜色,蓝色最少,大多绿色,少数和唐人一样是棕黑色,这对双胞胎就是这样—――他们还说不好唐话,他们也穿不习惯唐衣,他们的头发太短盘不起唐人的发髻,但是他们有唐人的眼睛,他们本来还该有唐人的未来的。

  号手吹响了嘶哑的军号:布尔萨半岛各地的唐军听了这号声,都会明白其中的命令――拔营启程!

  对于定城的唐军来说,哪里还有营地可拔呢?不过丢掉几顶头盔、抛掉几幅铠甲、把死去的战友留下,活着的人继续逃亡罢了。

  “他```”陈粟很想把眼前的人当成一个士兵,这样他就能像个郎官一样,下达军令让他离开,但是陈粟一看那稚气未脱的面庞,就知道眼前的人终究只是个孩子,“我们带不了他的,贼人要来了。”

  哥哥转过身来,双膝触地,双手贴额,然后匍匐拜向陈粟。

  陈粟愕然。

  这个布尔萨孩子的动作古怪稚拙,但他在干什么,周围的人一目了然:他在对陈粟行唐人的大礼。

  他是跟谁学的?陈粟不知道。

  唐人若行此礼,便以性命相托付。

  陈粟忧郁了片刻,便坦然受之。

  在周围士兵的默默注视下,陈粟抓住了弟弟的胳膊,一扭身,将这个濒死的孩子背在了身上。

  “他要拖死大人的!”一个诺曼归义人怒斥布尔萨孩子。

  “让我来,大人!”

  “你真不要脸!就你死了兄弟么?”一个唐人孩子带着哭腔斥责,“我阿兄和阿伯同日死的,就你死了至亲么!”

  布尔萨哥哥依然匍匐在地,不敢稍动,只有眼泪涌出:定男大人愿意带上他弟弟,他已经不在乎别的了。

  “走吧!”陈粟在一阵摇晃中站直了身体,他踢了踢布尔萨孩子的屁股,“别趴着,快走!”

  几个健壮的士兵不时过来接过孩子,与陈粟轮流背起他,定城的唐人朝着西方走去,若是沼泽口没有埋伏、若是顺服的村庄没有反叛、若是古河人追兵未至、若是定城士兵能够征到粮草```或许还有一线之机吧,可是之后呢?

  这个孩子骨瘦如柴,若在托利亚时期,陈粟背着他一点都会觉得累,可是现在,陈粟却感觉背后有千斤重担。

  沼泽寂静无声。

  定城士兵们正在走出西部边缘,他们很快就会展开进攻。

  所有的唐军儿郎,不论何等艰苦,等到进攻的时候都会如狼似虎,他们会大喊三声“杀贼”,然后冲进敌人的战阵之中。

  陈粟知道,下一次进攻恐怕就是最后一次了,他自觉是个幸运的人,早在苏培科的时候他的郎队就打光过一次了,如果不是校尉拼死救他,他就该死在苏培科了。听闻校尉出海的消息,陈粟竟然有些庆幸,他当然想要追随校尉远征,但是一想到要去苏培科,陈粟就心如刀绞,那些郎队中殒命的兄弟,坟头该是怎么样的荒凉?陈粟去了苏培科,若是一个坟头喝一碗酒,恐怕就是醉死也陪不了每一个弟兄。陈粟每次端起酒碗,就好像那些苏培科的兄弟出现在眼前,人人英姿勃发,面容干净,兄弟们会对他大笑,吆喝着与他同饮。

  那么多弟兄都死了,我反倒活到了今天,娶了老婆有了后人,我也该死了,老是喊着黄泉相见,竟然喊成了一句屁话,死了的兄弟们该戳着我的脊梁骨笑话我了。

  日暮。

  定城军越出了沼泽的尽头。

  三个垂头丧气的唐兵用冷水激了脸,带着七匹双耳耷拉的马朝着远方驰去。

  “临敌,必以斥候询地,有伏不战、敌居高处不战、敌甚众不战、敌```”

  陈粟一边等待着斥候归来,一边念念叨叨着校尉的叮嘱,他突然发现,校尉从不说什么时候作战取胜,校尉只说怎么样不容易失败,校尉总是教他什么时候逃跑。

  想到这里,陈粟咧嘴笑了。

  斥候很快就回来了,只回来了两人四马。

  “大人,”一个斥候声音嘶哑地喊着,“南部有敌军,马步皆有,我们中伏了!”

  定城士兵们一片哀鸣。

  敌人来了,跑不了了。

  陈粟感到了一阵惶恐不安,又快速地想了想大概能跑掉多少人,若是全力死战,说不定能让一部分逃命吧。

  可是很快,北方也出现了烟尘。

  哀鸣之声消退了,陈粟这才收起了奢望,定城兵也已经明白,他们逃不了了。

  区区三百残兵,竟然要两面夹击,塞米公爵真是用兵如神啊。

  陈粟轻轻地放下了背后的孩子,不久之前,陈粟就知道背后的孩子已经死了,孩子的脖子绵软,在陈粟的肩头晃来晃去。

  校尉说过,唐人要重然诺—――我一直背着他,到死没有放下来。

  布尔萨哥哥这个时候却不再哭泣了,他捡起了弟弟靴中的匕首,从弟弟怀中拉出了精心折叠好的头巾。

  接着,这个孩子左手持刀,右手持匕,头上缠着两副头巾,一不发地站在了队列的最前方。

  “列阵!”陈粟在绝望中下令,“一百儿郎向南!击溃南来之贼!两百儿郎向北!杀尽北来之敌!”

  三百多定城士兵,组成了三个残存的郎队,他们狂妄地列阵,准备同时反击两面之敌。

  军马呼啸嘶鸣。

  南方的诺曼卫队、安息游骑、雇佣农夫吆喝着朝北而来。

  北方之敌却是全部骑马,人数更多,携带古河蓝色狼旗。

  定城之兵四面无援,有如唐人遗落在敌境的孤儿。

  唐人的孤儿正在风中哭泣。

  他们尽力张弓,胳膊颤抖个不停,他们已经忘了老弓手的嘱咐――要把弓箭扎在脚边,这样容易取用。

  转瞬之间,洪水一样古河骑兵已经奔袭到了眼前。

  古河人朝着左翼奔驰,很快就跑成了环形,将定城军围绕中央。

  “杀贼!”“杀贼!”“杀贼!”

  定城人喊出了军号,射出了一阵孱弱无力的箭矢。

  那些箭矢零零散散地落在古河人的马前,引来古河人一阵阵喝彩和口哨。

  古河人已经将唐军阵彻底围死,站在阵中,满耳都是轰鸣的马蹄之声,古河人目测了唐军的箭程,又看清了唐军的箭力,便在安全的位置上继续跑着环阵,马速越来越快。

  一面蓝色的旗帜从圆阵中脱出,旗上尖顶有狼毫装饰,旗上还有狼头图案,这竟是一面汗旗。

  二十多铠甲鲜明耀目的铁骑缓缓地靠向了唐军阵,铁器人人长矛指天,卸掉了盾牌。

  陈粟没有下令射击。

  铁骑在陈粟军阵之前停下,面对唐军弓手毫不畏惧。铁骑中,一个身材高大的战士走了出来。

  古河酋长。

  酋长的身边,还有前几日造访沼泽的那个使者。

  酋长缓缓地踏马,走到了定城军阵前。

  这时,正在奔驰的古河骑手突然脱离了环阵,纷纷朝着南方冲锋而去。

  陈粟愕然。

  远处,古河骑兵一头冲进了塞米公爵卫队之中,如同一只拳头砸进了一篮鸡蛋里。

  更多的古河骑兵跑足了马速,便脱离环阵,加入了冲锋。

  古河骑兵之中,甚至有人高举着赤色的唐旗,那是当初校尉赠送给古河部落的盟旗。

  “陈骑帐!”古河部落的使者敬重地对陈粟说,“当时我说过,你有一千个坏消息,但有一个好消息,只可惜你不问我好消息是什么。”

  “古河与唐约为兄弟,岂有自相残杀之理!”酋长接口说道,使者一句一句地翻译着,“我曾问你家校尉,若是敌人太强,像是毒日头遮在大地上,古河人怎么办?你家校尉说,古河人可以投奔敌人,古河人可以明面上断绝盟约,古河人可以走到唐军的对面去,唐军不会让盟友为难,但是毒日头总会过去,等到夜幕四起,盟友总归还是盟友!没有唐人,古河人早就亡散了,没有唐人,古河人不能像现在这样,号令整个北部诸侯。古河人一直假装做别人的盟友,但是这次,古河人假装做了唐人的敌人!”

  “你知道好消息是什么吗?”酋长哈哈大笑着说道,“你家校尉已经回来了!好上加好,洛泰尔这个毒日头也走了!”

  “唐人!”古河酋长喊道,“告诉你家校尉,为了说服北部的那些杂碎领主跟我一起打塞米公爵,我可是花了大价钱,他欠我的!”

  说完,古河酋长对唐军这支孤军奋战的勇士挥手告别,率领铁骑返回了骑兵大队之中。

  如狼似虎的尼塔北部大军南下了。

  进攻的目标,却是塞米公爵。

  那位使者之前南下的任务,并非会盟,而是递交宣战书。

  “无耻的塞米公爵,愿你的一生短暂而不幸!你竟敢进攻唐人领地,你难道不知道,唐人是我们的盟友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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