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7.市井之女
果不其然，齐小六看到春暖红肿脱皮的手指,心疼的直抽抽,直接将那一套刻刀收了起来,再不许她碰。
齐府主子仆从不多,连同住在客房的那母子三人,也才十几个人,年节便过的散漫自由。
说到那母子三人，春暖也没要她们卖身为奴，全当救济远亲。那妇人身体略有起色后就急着找活干，便让春暖给制止住。两个孩子也在内院帮忙跑腿，递个果子传个话什么的，活不多,只充个人气。
那妇人着实过意不去,总是偷着给何氏春暖做衣服纳鞋垫做些力所能及之事。
后来春暖看她着实不自在，便随了她去。养了半年,她的病情几近恢复，待天气暖和些，春暖便准备送她回乡。
当初本也是逼不得已才求上门来，如今她身体已然大好,若不再缠绵病榻，凭她的本事，养活两个儿女不成问题。
那妇人得知春暖要送她回乡后,又惊又喜,泪盈于眶,欲要下跪叩头拜谢，被春暖拦阻后，又使一双儿女跪地叩了几个响头。
妇人羞愧言道：“当日信誓旦旦要卖身求您相救，我本打算将儿女托负于您，自己一死了之，去追随我那苦命的丈夫。可事到临头，却又心有不甘，竟舍不得将我那双儿女卖掉为奴为婢。奶奶是大慈悲之人，自能看出我的不愿，故而体恤我这卑贱的心恩，使我母子免受奴婢之苦。今又得奶奶怜悯，我母子竟能有幸回乡，如此大恩，终身不忘。”
春暖能理解她的心思，从高高在上的千金小姐打落到尘埃之中，身虽在乡野，可她骨子里的尊严尚存，自然不愿再成为女婢之流。
春暖虽能理解她却不怎么赞同她的作派，但毕竟是救人性命的大事，她也不多做计较，只找了个春和日丽的日子，打点了一些盘缠衣物，就将她母子送上了船。
转而又收到清河传来的消息，言说齐大郎已接到吏部的任命，去做东山县的知县，不日便要起程赴任。
接到消息后，众人又收拾了一堆行礼去了清河郡。
与众人见过礼后，春暖发现，齐夫人面色不变与往常无异，李氏却显愁苦，齐大郎也略有抑郁。
缘何得了官职还这般模样？概因东山县声名累累之故。
东山县处于十万大山之中，只有一条黑水河蜿蜒而过，县内多山地森林，耕地极少。
那是个少有的穷县，山民们大多自给自足，从不缴纳税赋。不是没追过，可一进了山，没个三天两夜绝对走不出来。山民再一躲藏，拼了命也找不到，最后就不了了之了。
县民多是愚昧野蛮的当地土人，自有一套生活生产方式，氏系宗族权力极大，许多人只按族规行事，视朝廷法度为无物。
前几任县令都因无法教化治理而早早离职，其实是被当地土人给吓跑了。
如此穷山恶水，可想而知，那里的民风到底野蛮到何种地步。
春暖一听，这不跟后世的西南山区有一比么。有好东西运不出山去，山外的物资又进不来，可不就是个死循环么。
齐大郎的运气还真是说不上好还是不好。
若治理不好东山县，他的官途大约也只能止步于此，若无大机缘，绝无寸进的可能。
若能治理好东山县，最起码能将税赋收足，不让当地土人暴动的情况下，能将氏族清理一番，让朝廷的法度能起作用。那么，他的仕途将会愈见平坦，高升有望。
可这事何其艰难，没有个十年八年，啥事都别想。
这是机遇，也是挑战，端看齐大郎自己怎么看了。
可依齐大郎的性情，这事可悬了。他老成持重，严谨端方，又不懂变通。若无个伶俐会来事能随机应变的师爷，十有八九也会败北。
齐三郎当初是举人授官，做到极致也超不过四。所以，他这次打算给齐大郎当师爷去，先让大郎闯过这一关口再说。
这还真是打虎亲兄弟，可光靠齐三郎一人，显然支应不开。
本来有意上门自荐的人们，听说齐大郎被任为东山县令后，都远远的躲开，唯恐避之不及，叫齐大郎好一阵抑郁。
后来还是二郎介绍给他一名老吏，精通县衙上下各色事物，有他打点衙上，倒也能轻松不少。
三郎出去走了一圈，抓回两个哭丧着脸的人，又被大郎给放了回去，训斥了他一回。
春暖却突然想到一人，齐小六的那个庶子朋友，姓任的那个假纨绔。
那可是个聪明人，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何防让小六试一试。
齐大郎也无可无不可，若能收为已用自然极好，若不愿来帮他，他也没多大干系。
横竖，情况不能更坏了。
小六果然将他带了回来。二十来岁的青年，眼睛里似藏着一团火，烧的激昂澎湃。他原以为自己一生都要被消磨于此，却不料还有这般出路。
又两日，李氏娘家又送来两人，齐大郎的人手才将将够使。
却不料这挡口，又来了一人，打了春暖一个措手不及。
“你说什么？”春暖好似没听清楚的又问一遍。
“我说我想随齐大人去东山县。”李三牛又说了一遍。
春暖一时有些忡愣，缓不过来。
见此，李三牛又解释说：“我知道你想让我们都安安稳稳的守在家里，可我实在不喜欢整日在灶间田里忙活，我就想去外面闯荡一番。这回正是好时机，齐大人不正是要用人吗？我跟着去。”
春暖抚额长叹说：“你去什么呀!半个大字都不识，你能帮上什么忙啊。”
李三牛毫不气绥的说：“我能打啊，若有意外，我总能护着他吧。”
春暖正要想说，却被三牛抢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我虽认字不多，可这么多年跟着前东家风里来雨里去走南闯北，见识也不少。你别担心我，爹娘那里我早就说了，跟着大人总比跟着商家好的多。”
春暖见李三牛是铁了心要跟着齐大郎走，她也不多说了，既然李爹陈氏都同意，她也只能由他去。只是跟着齐小六上街，又采买了一份衣物吃食等交给他。
李氏心思向来重一些，想的多自然更加胆怯，一度想留在老宅照顾儿女，却被齐夫人给怼了回去。
齐夫人说：“你若是想大郎身边再多几个贴心人，尽管留下吧。”
李氏不禁怔住，再一想到公爹的行事作风，她立刻就给吓住了，急急打包行礼去了。
趁着齐夫人正在打包行礼，春暖将请人刻好的玉佛给她戴上。
玉佛不大，将将能做个吊坠挂在胸前，悲悯，温润，安定人心。
齐夫人扶了扶春暖的额头说：“我知道你是个好孩子，和小六好生过日子吧。他也是个好孩子。”
又举目四望了一回，怅然道：“以前恨不得离这儿远远的，再也看不见才好。临到走了，反倒有些舍不得。算了，半辈子不能自由，从今以后，我便再不用困囚于此了。”
终于到了起程的日子，大大小小二十几辆车，春暖小六同另外几个兄嫂侄儿相送。
东山县乘水路去不了，只得赶着马车走陆路。这时节，陆路泥泞难行，崎岖不平，若是够不着官铎，不免要餐风露宿，这可得受大罪了。
齐夫人看着哭唧唧的几人说：“别哭了，又不是要闯龙谭虎穴，一去就不回头了。瞅瞅那出息劲儿。”
说完就头也不回的上了马车，喝了一声，缓缓离去。
老宅空了一大半，只留几个老仆往来打扫清理。待齐小六齐小七两家离去后，便成了空宅。
只有祠堂里依旧灯火闪烁。
齐小六亦惆怅难忍，以前喧喧嚷嚷的一大家子，转眼就人去楼空，寥阔孤寂。
斜阳打在院中的老树上，鹊巢尤在，曾经掏鸟蛋的人却再也找不回那种欢畅的心情了。
小六焉焉的偎在春暖身边，低低的说：“暖暖，我想哭。”
待春暖抚摸他的脸时，果然摸到一脸泪水。
齐大人在时多不待见他，齐大郎子代父职很是尽责过，只是他实在读不来令齐大郎多有失望，即使如此，齐大郎依然尽责关怀过他。
他对齐大郎多有敬畏，可对齐三郎确是切切实实的亲近。更别说齐夫人，亦是他心中极挂念之人。
从前分家时，他多有惶恐，可两地不算远，逢年过节时常往来。
只要老宅的众人皆在，他的心便是安定的。
这一回才算是真正的离别，如父如兄如母的人一旦离去，他心下无依，免不了要难过一番。
春暖真是羡慕他啊。而她经过这么多次的生死离别，早已把许多事情都看淡，再也没有能力纯粹的伤感一回。
可这个小傻子却依然让她眼眶发热，心疼不已。
家里人都说齐小六是得了多少福气才能娶到她，可在她看来，该是她攒了两辈子的福气才能遇上他。
他让她重新拥有了爱人的能力和感动的能力。
他让她重新拥有了七情六欲，喜怒哀乐。
不至于让她在无尽的穿越中消失了自我。
看着小六哭的通红的眼晴，春暖心疼的抱住他安慰：“别难过，往后你若是想念他们，我陪你去东山看望他们好不好？咱们也来一场说走就走的旅程，往后余生，无论你想去哪里，我都会陪着你。”
所以，你别难过，我会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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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府主子仆从不多,连同住在客房的那母子三人,也才十几个人,年节便过的散漫自由。
说到那母子三人，春暖也没要她们卖身为奴，全当救济远亲。那妇人身体略有起色后就急着找活干，便让春暖给制止住。两个孩子也在内院帮忙跑腿，递个果子传个话什么的，活不多,只充个人气。
那妇人着实过意不去,总是偷着给何氏春暖做衣服纳鞋垫做些力所能及之事。
后来春暖看她着实不自在，便随了她去。养了半年,她的病情几近恢复，待天气暖和些，春暖便准备送她回乡。
当初本也是逼不得已才求上门来，如今她身体已然大好,若不再缠绵病榻，凭她的本事，养活两个儿女不成问题。
那妇人得知春暖要送她回乡后,又惊又喜,泪盈于眶,欲要下跪叩头拜谢，被春暖拦阻后，又使一双儿女跪地叩了几个响头。
妇人羞愧言道：“当日信誓旦旦要卖身求您相救，我本打算将儿女托负于您，自己一死了之，去追随我那苦命的丈夫。可事到临头，却又心有不甘，竟舍不得将我那双儿女卖掉为奴为婢。奶奶是大慈悲之人，自能看出我的不愿，故而体恤我这卑贱的心恩，使我母子免受奴婢之苦。今又得奶奶怜悯，我母子竟能有幸回乡，如此大恩，终身不忘。”
春暖能理解她的心思，从高高在上的千金小姐打落到尘埃之中，身虽在乡野，可她骨子里的尊严尚存，自然不愿再成为女婢之流。
春暖虽能理解她却不怎么赞同她的作派，但毕竟是救人性命的大事，她也不多做计较，只找了个春和日丽的日子，打点了一些盘缠衣物，就将她母子送上了船。
转而又收到清河传来的消息，言说齐大郎已接到吏部的任命，去做东山县的知县，不日便要起程赴任。
接到消息后，众人又收拾了一堆行礼去了清河郡。
与众人见过礼后，春暖发现，齐夫人面色不变与往常无异，李氏却显愁苦，齐大郎也略有抑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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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山县处于十万大山之中，只有一条黑水河蜿蜒而过，县内多山地森林，耕地极少。
那是个少有的穷县，山民们大多自给自足，从不缴纳税赋。不是没追过，可一进了山，没个三天两夜绝对走不出来。山民再一躲藏，拼了命也找不到，最后就不了了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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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穷山恶水，可想而知，那里的民风到底野蛮到何种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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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不料这挡口，又来了一人，打了春暖一个措手不及。
“你说什么？”春暖好似没听清楚的又问一遍。
“我说我想随齐大人去东山县。”李三牛又说了一遍。
春暖一时有些忡愣，缓不过来。
见此，李三牛又解释说：“我知道你想让我们都安安稳稳的守在家里，可我实在不喜欢整日在灶间田里忙活，我就想去外面闯荡一番。这回正是好时机，齐大人不正是要用人吗？我跟着去。”
春暖抚额长叹说：“你去什么呀!半个大字都不识，你能帮上什么忙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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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暖正要想说，却被三牛抢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我虽认字不多，可这么多年跟着前东家风里来雨里去走南闯北，见识也不少。你别担心我，爹娘那里我早就说了，跟着大人总比跟着商家好的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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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宅空了一大半，只留几个老仆往来打扫清理。待齐小六齐小七两家离去后，便成了空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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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六焉焉的偎在春暖身边，低低的说：“暖暖，我想哭。”
待春暖抚摸他的脸时，果然摸到一脸泪水。
齐大人在时多不待见他，齐大郎子代父职很是尽责过，只是他实在读不来令齐大郎多有失望，即使如此，齐大郎依然尽责关怀过他。
他对齐大郎多有敬畏，可对齐三郎确是切切实实的亲近。更别说齐夫人，亦是他心中极挂念之人。
从前分家时，他多有惶恐，可两地不算远，逢年过节时常往来。
只要老宅的众人皆在，他的心便是安定的。
这一回才算是真正的离别，如父如兄如母的人一旦离去，他心下无依，免不了要难过一番。
春暖真是羡慕他啊。而她经过这么多次的生死离别，早已把许多事情都看淡，再也没有能力纯粹的伤感一回。
可这个小傻子却依然让她眼眶发热，心疼不已。
家里人都说齐小六是得了多少福气才能娶到她，可在她看来，该是她攒了两辈子的福气才能遇上他。
他让她重新拥有了爱人的能力和感动的能力。
他让她重新拥有了七情六欲，喜怒哀乐。
不至于让她在无尽的穿越中消失了自我。
看着小六哭的通红的眼晴，春暖心疼的抱住他安慰：“别难过，往后你若是想念他们，我陪你去东山看望他们好不好？咱们也来一场说走就走的旅程，往后余生，无论你想去哪里，我都会陪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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